【号外】巴黎封城第39-40天（关于自由）

“创意即抵抗”！（公鸡是法国的象征，这幅作品来自于一位退役的法国著名橄榄球运动员Cedric Soulette，现为雕塑艺术家）

巴黎封城第39-40天

周五-周六，晴，转多云。

上次的日记把日期写错了，周四写成了周五。过的有点乱！如果不是写日记，我真的可能不知道我们已经禁闭40天了。就像一位法国朋友幽默地写到：谁能告诉我，我们现在是哪一天？今天，明天，还是后天？

据说德国开始陆续解禁了，邻国们也走在渐渐恢复正常的路上......

而我们？

一切都在未知中。

法国政府每天到底在干什么？

还有两周就要做决定了。

“最终”的决定，不是“模棱两可”的决定！

“想好了再说.....”

马克龙自己都这么讲。

所以他解禁之前不再出来说话了。

我们理解。

但是，最终的决定来自于谁？

我们的政府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决策团队？

法国人开始有些懵了.....

很多的疑虑。

很多的争论。

很多的控诉。

每届政府都遭到质疑；

但从来都没有像今天的质疑如此让人担忧！

没有魄力，没有担当力也就算了，但没有判断力，这就这不得不让人捉急了！

昨天，法国医学协会理事会竟然威胁胡奥特教授（Pr.Raoult），责令他暂停一切活动，理由是他的临床试验“不尊重官方程序”，并且提醒他如果不遵守的话将面临最高一年的监禁和15,000欧元的罚款。他们命令胡奥特教授撤销现行方案，认为他在目前的状态下，提出错误的康复希望是不能被接受的，并连带“药品管理局”的有关现行法律规章制度，一起控告这位获得法兰西学院最高医学荣誉奖的世界著名微生物和传染病毒研究专家。（相关胡奥特教授的资料和信息，大家可在我之前的日记“巴黎封城第十七天”中查阅。）

我跟一位艺术品收藏家，同时也是一位医生的朋友连线交流了这件事，他用“耻辱和丑闻”来形容这件事。正如他所说，一直有反对派站在胡奥特教授的对面，但我们却不知道他们藏在哪里？他们似乎无名无姓，从来也没有在任何媒体和电视上出现过，要知道，在法国一切必须是透明的；人民都在等着知道真相。除非政府禁止了言论自由权，或者下一届参议院和立法选举中将承认自己的软弱无能和无公正所言。这种做法是极其恶劣和危险的，因为它会造成极坏的影响，散发一种互相憎恨和歧视的社会情绪。现在是一个脆弱的时期，医学界人士应该具有专业精神和爱心，而不是嫉妒和利益当头。政府的判断力又到哪里去了？两周前，总统还专程前往马赛访问教授和他的实验室。医疗效果也是有目共睹的。民众是无辜的，他们需要知道自己的生命和自己的未来掌握在谁的手里，更不愿自己被欺骗。而另一位在政府工作的朋友则说，法国系统的官僚作风让人唏嘘，不仅虚伪而且毫无逻辑可言。政府每年从中国不知道运来多少氯喹直接供给与军事部门，而法国普通老百姓却没有足够的药物使用，因为药店没有权利对此药进货也没有权利出售，简直匪夷所思！问题到底出在哪儿简直太明显了。

这位法国大叔不知道中国人的“用脚趾头想想都能知道”的说法，我也没法翻译给他，连意译都难。但“失望”顿时在我们之间弥漫开来，这个时候实在太不需要这个了。连我这个平时很乐观的人都不知不觉地陷入懊恼和悲愤中。这世界有太多的不幸，人为的因素就算不是唯一的，也一定是主要的原因。

不让说本国，说说他国。

自从写禁足日记以来，有人对我的言辞表示出抵触情绪，甚至有反对和攻击的，这些我都觉得不奇怪；相反，我很高兴，因为我认为我的写作达到了效果。有了照妖镜的效果，那就对了。其实，自从禁闭之后，法国网站上也是处于争论不休的状态，特别喜欢一个法国哥们儿的揶揄：“有些人觉得我的言语好像针对了他们；可是我从没有要求他们追随我呀！” 嗬，我举双手双脚同意！而今天，我写法国的不好并不是为了讨好那些跟我意见相左的人，更不是要改变自己的观点和做法。我只是希望能够正常而舒坦地表述，简单而从容地说点真话。我并不会去做什么评判，或得出什么结论；这既不是我的工作，也不是我写作的目的。我自始至终的愿望是从不同的角度来观看问题，和提出问题；帮助自己，也帮助大家去思考。这个“不同的角度”，可能是跟大家的不同，也可能是跟自己的“不同”。波特莱尔说过一句话：忠诚，是贫穷者的恶习（La fidélité est un vice de pauvre），这里的“忠诚”是指对某种单一，闭塞和保守的执念死磕的行为，而因此导致的贫穷思维方式。这些“贫穷者”，尽管身体（可能）是自由的，甚至是奔放和貌似洒脱的，但因固守在一种狭隘的意识中，所以他们其实跟囚徒无异；他们以自由之名的“豪放不羁”从某种角度来说就是撒泼和无知者无畏。今天上午，我在“巴黎诗歌之家”的网站上阅读时，看到智利籍西班牙作家路易斯·塞普尔维达（Luis Sepulveda）关于“自由”的一句话特别精彩，他说：“自由是一种高贵的姿态；只有当我们为自由而战时，我们才是真正自由的。”（La liberté est un état de grâce et on n’est libre que pendant qu’on lutte pour elle.）

自由，是一个特别容易被人偷换概念的词语，而且这种“偷换”从来没有像在今天如此的成功过。打着”自由“的旗号，人类走过了一个世纪的所谓发展和全球化；直到今天，我们进入到一种完全不自由的状态。各种各样的标准和规定随处可见；成功学腐蚀着年轻人和我们的孩子；营销广告和明星效益强行进入我们的生活；数码高科技将我们带入到一个可以随时随地被监视的时代；就算我们今天被禁足在家，我们一样可能随时被监控。自由的时代早已终结，导致自由被终结的直接原因是不平等。也就是说，自由，是建立在“平等”基础上的；自由的首要条件是个体的自由，当每一个个体都想得到自由的时候，则非常有可能妨碍到别人的自由，那么就需要一个东西来平衡每个个体之间的自由，以及个体与群体之间的自由，这个东西除了法规，还有人性的善和彼此之间的尊重，只有具备了这种平等和约束，才能让人类接近真正的自由。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绝对的自由。但是在泛自由化的时代，“自由”成了利益追逐者的天梯，当权力和财富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平等”从此万劫不复的时候，也就是个体的自由被彻底葬送之日。

早在五六十年代，美国的“垮掉的一代”就试图以反物质主义和反流性话语的方式来诠释这种“非自由”的状态，欧洲的存在主义哲学和荒诞派文学及戏剧更是齐头并进，硕果累累。但是当时间进入二十世纪末，经济危机席卷全球之时，人们没有从意识形态中寻找危机的根源，而是拆东墙补西墙，以所谓的全球化自由经济贸易之名大量补缺。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今天的全球性灾难难道还不能引起人们的反思吗？无论是经济危机，还是健康危机，归根结底都是意识形态的危机；自由最终被“自由”所击溃，那是因为长期以来“人本主义”的缺席，而人本主义最原始的目的就是实现人类生存的完美状态；按照海德格尔的定义，就是要使人尽可能地成为在“自由”中可以成为的那个自己。即一个独立的，具有宗教感和自然属性的，同时又具有合作和尊重他者的个体；如果说真要去定义“全球化”，这或许才是人类应该追求的终极概念。

解禁的日期一天天靠近，法国社会学家和知识分子们这周已经开始关注解禁后可能引起的空气污染状况。因为经济的复苏必将导致大量的投产和刺激消费，汽车也将塞满各高速和环城公路，他们希望谨防另一种恶劣的结果发生。欧洲经常被国内人批评懒散和落后，但是，他们忽略了西欧国家反思和警醒的传统和治理态度，他们被大家讽刺的“人道主义”基础上的移民政策给自己带来了一堆社会问题，但另一方面，从人本出发的欧洲精神在风雨绸谬的今天，或许可以为今天的全球性灾难带来一些具有参考价值的思考。

我在家”！（此表达模式自从2015年法国“查理报”恐怖袭击之后并一直被采用，用以抗击一切对人类造成威胁的事件）

感谢阅读

下次再见

Merci

À bientô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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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何宇红，法国亚洲艺术家联合会UAAF创始人。旅法华裔作家、艺术评论家、策展人，资深媒体人，全法记者协会会员，法国独立民主联盟UDI成员以及国际女性运动的倡导者。组织策划过数十场国际大中型艺术展览、拍卖会等项目，撰写出版有长中短篇小说《请不要去教堂寻找上帝》、《乘着空空的帆船去流浪》、《夜眼》、《自杀者》等；音乐剧剧本《石头的家书》，艺术评论《将艺术镶嵌在生命的总背景之中》、《当代艺术的峰回路转》、《基弗：废墟神话的缔造者》，《马塞尔杜尚奖及其文化反思》以及世界当代著名艺术家的三十余篇访谈传记等等。作品及言论见诸于国际各种专业文学艺术杂志、网站及媒体诸如雅昌艺术、凤凰艺术、凤凰卫视、画刊、RFI（法广）、TV5（法国电视五台）、芙蓉、人民网、新华日报等等，文字除中文之外，已被翻译成英语，法语，俄语，西班牙语等语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