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白鹤观头白鹤群, 土人不见只鲁闻。 谁知三百年来后, 又观联翩下碧云。
百年筑地议纷纷, 经始功成早报闻。 不信胎禽齐候月, 为看雉堞已连云。 (明 魏允贞诗)
秀容低眉妩, 牧马微涓流。 平临句注峻, 直锁忻口遒。 古来割席地, 奇计嘻可羞。 (清 朱珪《登忻州九龙冈文明阁柬宋州牧定襄冯令》)
高城雉堞绕茏葱, 庙学从谁徙旧宫。 一代山川在人物, 千秋割据几英雄。 残碑尚有唐文在, 遗俗犹存晋古风。 日暮九龙原上望, 万家鳞次水烟中。 (明 乔宇《泮宫旧址眺望》) 华表俯窥于双鹤, 连冈雄镇于九原。 (金 元好问《忻州修学疏作郝侯作》) 九龙岗上望晴川, 水色悠悠接远天。 绝似江南风景好, 烟波只欠钩鱼船。 (明 王治《牧水环城》)
远阜来龙九, 蜿蜒势名雄。 风雷驱不去, 雨云泽常通。 灵秀钟今昔, 贤豪迥异同。 乾坤登眺感, 逝水日趋东。 (明 王治《九龙连阜》)
数年风土塞门行, 说著江山意暂清。 求取罢兵南北去, 满目苍翠足生平。 (宋 范仲淹《行忻代间》)
连天夭矫走龙虬, 远势平舌十二楼。 赵晋流风销百战, 程孙侠骨自千秋。 霜寒榆柳人烟溟, 春涨滹沱宇宙浮。 翘首清凉看不尽, 待骖白鹤过山头。 (明 杨维岳《九龙连阜》)
九龙吞吐山川水, 雄镇忻州势莫拟。 变化风雷飞上天, 甘霖溥施万千里。 (明 代宿尚谦《前提》) 古人将许许多多壮丽的诗篇和忻州古城以及连寺沟、向阳村、南关新宅、月蜍、大有张村、河拱、游邀诸多新石器文化遗址传承下来,就是现代忻州人的文明象征。 这些古代文化的保存,实为一种现代构建。现代构建不是以古代今的怀古,也不是以今灭古的趋时。要具备宽容、气度、辽阔和浩瀚,带着古代文化走向现代,走向未来。 伦敦大学阿伯克隆比规划大师在二战结束之前为伦敦构建出“大伦敦计划”,二战后英国历届政府实施了这一计划,“有机疏散”了因发展带来的工业污染、人口增加、交通堵塞等诸多压力,完善地保护了伦敦旧城。 剑桥古城在二战后,根据著名城市规划学家贺尔福的规划,将新的发展搬到古城外面,使古城内每所学校原有风貌保存下来。 巴黎二战后同样经历重建,法国政府广泛征求专家学者的意见,最终采用了伦敦的方法,使巴黎文化得以传承。 新中国成立后,中央对世界文化名城北京要“坚决打破旧城市对我们的限制和束缚”,进行“根本性的改造”。 建筑学泰斗梁思成和城市规划博士陈占祥针对北京市区规划提出,将北京的行政中心建到老城之外,这就是著名的“梁陈方案”。但这一方案很快被否决,还遭受不断的批判。梁思成得到彭真的保护,险遭冲击;而陈占祥被打成右派,下放农场改造。 从左安门、右安门拆除起,一连拆掉几座城楼之后,接着拆街道上的牌楼,拆外城墙……泱泱中国,唯独清华园的梁老为之痛哭呼喊:“拆掉一座城楼像挖去我一块肉;剥去了外城的城砖像剥去我一层皮。” 仅北京1958年确定的需要保护的6843处文物古迹中,就有4922处遭到破坏;万里长城的精华北京段,被拆毁108华里。至于古墓葬、碑刻、雕塑、书法、绘画和珍本、善本图书等的被毁、被盗难以计数。 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拨乱反正,偏偏没有涉及到拆城之事。针对拆除城墙从未作过结论,致使有的地方还在拆,大有不把所有的古城都拆了不罢休之势。 忻州古城在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幸运地保存下来,不外乎两个原因:老辈的忻州人但凡有点文化就能随口背出戈老爷“内城壕不准:上城闲游,牧放牲畜,埋葬死孩,挖土脱坯”的护城令。由此看出忻州人对古城特有的感情;解放初期忻州古城被列入国家文物保护单位,有民主人士王在中出任分管文化副县长亲自检点督促,古城得到了完善的保存。 针对忻州古城的保护,没有人能拟出类似的“梁陈方案”,更没有世界规划大师阿伯克隆比的古城构建。即使有,就忻州的经济也难以成就。 随城市人口的逐年增加,忻州古城给人们行动带来不便越来越明显。忻州人学着在古城上掘开豁口,连续掘开七、八余处,“终不能让古城限制和束缚着人”。 一九七三年忻县革委一次会上,某人提出:革委无宿舍住,有的借住东街,有的借住南关,有的借住西街,还有的借住北关、匡村、张家庄、十里侯、樊野等城周边的村子里。居住分散,有事难以集中。这话说得再实在不过了。要解决,得盖房子呀!哪来材料,在什么地方盖?讨论一番后决定:拆南城楼,在学道空地上建宿舍。就找来几个坡湾农民,爬上去把南城楼拆了。 那个年月文物便是“四旧”,古城楼就是腐朽的。变旧为用,化腐朽为新屋,县革委宿舍盖得不是蛮好的,谁还说,谁敢说拆城墙“徒毁文物,无补实用”呢? 又过两年,决定拆除文庙东北段古城墙,盖县革委大楼。革委大楼终于在1977年竣工了,又指示拆城砖砌地道。住在古城周围的居民再也不顾忌什么了,都来拆城砖垒猪窝、盖房子。 忻州古城原有的旧房陈屋满足不了发展的需求,十一届三中全会后许多单位迫切基建和申批土地,县革委就将北城门以西一大段先后分别划给光明影院、电影公司、商业局、总工会、图书馆、畜牧站和乡镇企业局;将北城门以东段划给招待所、供电局、搬运公司、外贸和果品公司;将东城墙划给房产开发公司、东街居民、市政公司、鞋厂、地毯厂、醋厂和糖业公司;将南城门以西划给南关学校;将城西紧贴城墙的地块划给南街、西街居民。 不想古城是古代派往现代的使者,是祖辈用血泪、生命“一锹复一杵”层累千余载才成就的。坚硬的夯土刨不动,或弄点火药炸;或开来推土机推;或用挖掘机挖;或找几位农民,总会有办法……只记着县革委有指示,如果不动工,划拨的地皮就收回了。 古城啊古城,你既然是祖辈的壮举,是智慧和力量的精粹,为何不托梦给你的传人! 满脸皱纹的“老人”就此消失了。他曾经多少次抵御攻伐,保全了忻州人的生命;他曾经多少次与忻州人患难与共,遭毁坏、被踏破,忻州人用血汗、生命使之获得新生。和平时代的人们还没有来及细细阅读他,已毅然决然地消失了。远古岁月的记忆,边塞历史的痕迹,民族融合的进程以及什么胎禽侯月,雉堞连云;什么“千雉魏如,百堵截如,四楼鸷如,崇墉修堑”只能从史、诗中去领略。
五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张亚平 、蔚润民 接管忻州文物工作,为制止在古城墙址上搞基建,遭受到不少单位和个人多次诋毁。县政府划地批文和指示竟使文物法丧失法律效力。有位显赫的人士说:“北京,不也把城墙拆了吗!”俨然是位文物权威。 一九八二年维修北城楼,负责文物的提出,按修旧如旧的原则进行,施工的竟然在城墙上抹了层红泥。那位人士无不风趣地讲:“北京城墙不就是红色的!” 这场幽默剧就此演了下来。 一九八三年县政府将北城楼及周围辟为街心公园。城楼下盖了凉亭,树起汉白玉卧牛牧童雕塑,用钢筋筑起栅墙。购置了孔雀、猫头鹰、猴子等珍禽稀兽,用笼装之放置北城楼上,以提高公园的收入。北城楼管理人员提出:“这样搞,岂不文物、动物不分了?”公园请出那位人士来做管理人员的工作,直到忻县地区分管文化的出面,才平息了事。 还有鲜为人知的,将城内南北大街地下排水管道,直直地修至北城楼下,并从城门门洞通过。 恰恰这时候,忻州各单位光景好,人们收入颇丰,忻州经济创下解放以来最好记录。全忻州工业企业443家,年产值6349.45万元,“六五”计划前3年的工业产值,年平均递增9.44%,这在以后二十年中得到公认。 打那以后,工业企业除电业、自来水、沙场、砖厂少数几家外,绝大多数先后倒闭,职工下岗。稍后商业单位解散,职工下岗。机关、事业单位开始发不出工资,或推后几个月发工资,轮到调资实行空调。一样的资历、相同的级别,忻州区、市及别处工资相差好几百。 忻州市忻府区唯一资源,即奇村、顿村地下热水,仅用于游泳、洗浴,要使本区域经济崛起确实很难。 近年来国家实行产业结构调整,山西省凭借著称于世的五千年文明资源,开发文化旅游业,使本省经济异军突起。 王家大院、乔家大院、常家大院、平遥古城、洪洞大槐树、芮城永乐宫、介子山风景区、壶口瀑布、五台山佛教圣地、管岑山风景区、应县木塔、北岳悬中寺、大同云冈……呼拉拉,一连串的名胜古迹敞开了大门,接待游客。 从平遥旅游归来的,无不赞叹平遥古城的雄伟,保护工作做的好,以及古城给当代平遥人带来了丰厚的回报。不由地扯上了忻州古城,如果像平遥古城一样保存,我们行政机关、事业单位还愁发不出工资,下岗职工还愁找不到就业机会?城里关外乃至乡村经济不也由此牵动起来,哪是多么辉煌的事业……千不该、万不该自毁古城啊!古城的恢复便成为忻州人梦想。
六
二零零零年,忻州对古城主干街道明清建筑进行改造。南北大街两侧商号货栈全部拆除后,建起了两层小洋楼;原来用以铺路的石条被挖掘机挖起运走,街道变成宽了许多的柏油马路;居民里巷纵横排列的四合院也被拆除,先后崛起座座高层宿舍楼。 哪里是“义生恒”“公益长”“晋忻当”和“聚丰泰”?哪里是“文盛楼”“永顺和”“聚德昌”和“书业堂”?恐怕连老忻州也难找准原来的位置。 自北城门墙脚向南扩出六、七十米,用人造大理石板铺地,树起新式景灯,城楼下城墙像抹口红似的涂了层涂料之后,北城楼广场就建成了。 近三十年来,忻州古城遭遇的是一场无形的兵事,是以今灭古的趋时者对古代文化遗存杀伐。既斫伤了历史,又砍折了现代。鲜血淋淋,伤痕累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请看北城门以北十五里,绝大多数新建的建筑属办公楼、宿舍,并且以更快的速度继续向外扩展。早知道拆除忻州古城解决发展的需求是杯水车薪的话,何必当初毁掉一座千年古城。岂不让人悔恨啊! 在兵事频繁的年代,忻州古城虽然经历许多次毁坏或踏破,甚至一次就此死伤成千上万人,但是它终要在忻州祖辈意志力的感召下,一次次重新屹立起来。如今忻州古城毁于和平时代本忻州人手中,眼巴巴地看着古城内原有古建筑,一座座被拆除,恢复忻州古城的梦想完全失落,岂不使人更加悔恨啊! “龙阜飞连百雉邱, 峰峦蜿转蹙何洲;”(明 张铣诗) “九州连络拥重冈, 地设天开莫此乡。”(明 党承志《九龙连阜》) 读小学的孩子拿诗句向我请教。我解释了半天,孩子摇着头说:“就那破城,连'十三陵’ '纪念碑’ '中南海’ 都不如,还地设天开没此乡哪!” 忻州人毁古城,真可谓:取小利而遗百世之患。光辉灿烂的忻州古代文明,我们何以传承子孙后代? 文章来源-读书山博客-http://dsuan.blogcn.com/index.shtml#?page=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