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们!快——,快——,扶为师下来歇歇。”大师兄孙悟空手脚伶俐,忙忙上来搀扶,嘴里直道小心小心。
猪八戒嘟囔着:“师傅,你好不会享福。放着好好的白龙马不骑,偏偏叫我老猪拉着!”
一边帮忙的沙悟净,转过脸道:“二师兄,你在说什么?”
猪八戒知道说下去,只会讨个没趣,所以就不再言喘。
听得师兄们对话,白龙马立在原地,眼珠定定的。
他肚囊里揣着别的事情。大师兄法号悟空,二师兄法号悟能,三师兄法号悟净,那么,我的法号唤做什么呢?难道说,同样是师傅的弟子,他只是一名编外人员?他是不配,或者说师傅丫根就没有想过赐他一个法号?
大家伙都没有当他是师兄弟,只认定他是一只出身豪门的畜生!
有时,白龙马不免极端的胡思乱想。当初菩萨允诺他日修成正果,可以超越凡龙,苦尽甘来。他心里自是欣喜莫名。一时高兴,也就将这一档子事情给忘了。白龙马心里道。
待得众人将孱弱的师父从马背上服侍下来,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歇着。大师兄身子一闪,早就不见了。
众人见也不怪,大师兄定是往他处化斋去了。
红日西斜,天色见晚。一路过来,前后数里,均无人家。看来,今天是要在这里露宿了。
师父交代几句,悟能,悟净各自领了差事。搭锅的搭锅,起灶的起灶。
二个人,忙的不亦乐乎。
白龙马的背脊,顿感轻松不少。他下意识的抖抖精壮的身子,雪白的鬃毛甩起来,潇洒极了,漂亮极了!
硕大的马眼,没离开一个人的身影。
此刻,他正斜睨着一旁孱弱的师父。
其实,也不能责怪他师父。当日,菩萨柳枝一拂,甘露一撒,将他从一条小白龙化作一匹白龙马。别过菩萨,大师兄就骑着自己,上前面见师傅,只说是菩萨点化给他当坐骑的。
那是他第一次正面见着师父,也是唯一一次正面见过师傅。他想抢上前去,纳头便拜,好好感谢师傅的再造之恩。可是他记得,他现在是一匹马,是一匹龙马,而且是一匹风神俊秀的白龙马!
他变作龙马,就是要给他吞掉的马的主人——唐三藏,一个人骑乘的!
他想着变身来着,可是转念又一想:一怕惊吓了师傅;二则显得自己没有诚意!所以,他仰首挺胸的立在大师兄的身边。听候师傅的发落。师傅眼力倒不错,虽然都是一匹白马,他还是看出了前后细微的不同。兴奋的同时,只说这一匹比原来的肥大了许多。
师傅的那一句话,叫他悟道:看来,法术就是法术,就是法力精神的菩萨,也不能复制出一摸一样的白马出来!
旁的什么呢?谁也没有提起。师傅也没说,给自己赐名法号的事情,就这么不清不楚的一路耽搁下来!
眼瞅着去往西天的路程走了有三分之一,他还没有一个正式的法号。
这算什么事情?
他着实有些气,他着实有点恼。
他曾想到间接的跟几个师兄提。他首先想到的是他的大师兄。人似乎对于比自己强的人,本能的会生出一些敬意。男人在这方面尤甚。大师兄的威名,他是听说过的。一交手,就知道大师兄的棒子有多生硬!看上去瘦骨嶙峋的一只猴子,哪里有那许多气力?才几个回合,自己不免手乏腿软,他竟没有一点变色。
事情却不尽如意。大师兄光明磊落,大师兄神通广大,大师兄毛毛躁躁,大师兄坐立不安。想让他安坐片刻,只有如来才能办到吧!有好几次,他摸索着他的鬃毛,亲切的呼唤道,好马儿好马儿。几声叫唤,叫的他的心窝一阵温暖,眼里都滚动着泪珠。可他刚欲开口,大师兄不是跳在三丈开外,就是早已不见了身影。这令他哭笑不得。
三师兄似乎是他倾诉的最佳人选。结果,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三师兄性情沉稳,又沉默寡言。偏偏在喂马时,变成了讨厌的话匣子,总有说不完的话,诉不完的情。他往往一边把拉着草料,一边摩挲着他的脑袋,自言自语。话说完了,人也走了。没有他说话的机会。不是,三师兄压根就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最后,他想到了二师兄猪八戒。他希望口风宽大的二师兄可以解答自己一直以来的疑惑。
是夜,二师兄过来给自己喂草料。不待他转身,他一口噙定了他的直缀。二师兄兀自嘟囔着什么挂住了的话语。这时候,他开口说话了。
“二师兄!”周围一片肃静。
“谁?谁在叫我?”二师兄紧张的睁着一双猪眼,紧张的四下张望。
“二师兄!是我。”二师兄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在白龙马跟前露了怯,不好意思的笑着说:“是你啊!白龙马,我还以为是妖怪呢?”
“二师兄,我想麻烦你一件事。”
他说是什么事。
“你们三个都有法号,我的法号是什么?”他严肃的问。“你的法号?”二师兄好像对吃以外的事情都不上心,干脆的回答他说:“嗨!你要那些个虚名做什么?如果你喜欢,就将我老猪的送给你吧!”
“八戒,八戒!”二师兄突然自己叫自己。没等他反应过来,二师兄补充道:“你听,是师傅在唤我啦。我先走了,啊,白龙马。”
在他不甘的呼唤声中,二师兄逃也似的跑开了!
大师兄算是看走眼了,这呆子,哪里呆!
他是不是应该该给师傅提一提了,他常在想。可是,直接给师傅说吧,似乎有些不妥。自己嘴里衔着横骨,当初自己不情愿不说,实在是不明了菩萨的心意。
记得有一回,自己耐不住性子,口齿一张,横骨就径直跌落在地上。身上的龙骨兀挺挺的直将起来,下身就要扬起龙爪,遍体就要生出角麟。转眼间,自己就会重新化做一条真龙。
周围,顿时随之起了不小的变化。俗话说,云从龙,风从虎。以前只道是夸张,这回算是亲身经验过了。
立时,草木惊蛰,风起云涌。
惊得几个师兄,团团围护在师傅身旁,担心哪里的妖怪,又要来摄走师傅啦!
唬得孱弱的师傅,扶趴在立定不住的马背上,勒紧了缰绳,没命似得喊叫着徒弟,徒弟,一张素脸吓得霜白。
察觉自己身体方面的突兀变化,他赶紧压低头颅,将那根横骨紧咬在嘴里。这才止住了这场内部的风波。精明的大师兄倒是没发现什么,只安慰师傅虚惊一场。
猪八戒开玩笑说,许是过道的妖怪!
众人皆笑。
谁也不知是他彪烈的龙性,本能的突然发作!
等到刮风和下雨天,那种从内心深处生发出来的野性,更是叫他痛苦难当。那种痛苦,是旷野对于野兽的召唤;但是,野兽此刻却囚困在笼子里,他不能!那种躁动,是天空对鸟类的召唤;但是,鸟类此刻却收束了翅膀,他不能!
何况,他本不是什么平凡的鸟兽,他是一条翻江倒海腾云驾雾的龙!
师傅骑乘的久了,似乎也发现了一个规律:每次下雨时,他都要比平日里激跃许多。师傅自觉地下马走一走,只说马上风大。师兄们也没异议,搀扶他下马。
没有师傅在背,可以自由的驰骋一番。他奔跑,他腾跃,他扬踢,他嘶鸣,······ 除了身形不能变化,翻江倒海,腾云驾雾一番!他,甚至都想过要强暴一匹借宿人家圈养的母马,哪管他是一条货真价实的真龙。
他正值青年,正是娶妻生子的年龄。龙一生要生养九个龙子,他体内有多少精力无处挥洒?菩萨要他忠心诚意的去驮负一个孱弱的和尚,哪里能消耗完他汹涌的激情?哪里能压制住他内心的渴望?
无处宣泄的洪流,在他内心老早存在的疑问当中,找到了一个意外的突破口:他心里强迫似得,追寻着一个近在眼前的答案。
他的法号是什么?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有什么法号 ?抑或是他本就不该拥有法号?······ 现在,这个问题伴随着一股本能的生命的洪流,叫他愈加的狂躁不安。
他躁动的立在哪里,一双硕大的马眼瞧着自己的师傅。似看,非看。
“悟空!你可回来了!”师傅起身亲热道:“可是饿坏为师了!”
拾柴回来的猪八戒丢了手里的家伙事,忽闪着两扇招风耳忙忙的跑过来,询问道:“大师兄,今天有多少米面?”
“悟一一空一一?”
他好像正在领悟到一些什么,“悟——空一一!悟——空一一!”他又将这两个熟悉的字眼,拉的长长的进行思想。
他不住踢踏着的前蹄,却兀自渐渐的安稳下来。
【作者简介】许少游。原名,赵浩弼,本科中文系,陕西省榆林市横山区人,榆林市榆阳区作家协会会员,榆林市榆阳区诗词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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