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妖精-白话本 原著 民国 李无咎

四大妖精-白话本

     民国 李无咎

《四大妖精》，通俗神怪小说，李无咎著。上海广益书局1941年1月第一版，全书分四个部分：包括《孙行者》、《猪八戒》、《红孩儿》、《白娘娘》，共五十六回。

第一部 孙行者

第一回  五行山行者脱难    六尘堡群盗伏诛

孙行者原是花果山灵石里面产出的一个猴精，因为仗着自己神通广大，偷吃了仙家的蟠桃，大闹天宫，被西 方如 来佛祖压在五行山底下，整整受了五百年的灾难。自从汉文帝的时候压起，直到了唐朝贞观十三年。也是他灾难当满，遇着一个禅师，从这五行山脚下经过。这禅师法名玄奘，赐名三藏，是唐贞观皇帝的御弟，差他到西方去取经的。那猴精就求他救援，告诉他西方路上一个人是去不得的，路途又远，妖魔又多，“你救了我出来，情愿皈依座下，做一个徒弟。我有无限的神通，可以保护你得到西天。”那三藏听了，很是欢喜，说道:“你肯做我徒弟是好极了的，但是我除了念经打坐以外，一点法术也没有，叫我怎么救你呢?"那猴精道，“不用什么法术，只消你到山顶上，把如来佛祖镇压在那里的一张咒语揭去了，我就能够出来。”三藏一看果见山顶上有金光瑞气，就走上去，见一块大石粘着一张帖儿，有唵嘛呢叭咪吽六个金字，将那帖儿轻轻一揭，一阵香风过处，就不见了。三藏走下来对猴精道:“咒语已揭去了，你可以出来吧。”那猴精就叫他走远些。只听一声响亮，一个赤条条的猴精，已站在面前。三藏就与了他一领直裰，一顶僧帽穿戴了。又 替 他 摩 顶受戒。他原来有一个法名叫悟空，又取了一个法名叫行者，从此那猴精就叫孙行者了。师徒两人，连三藏骑的马，一行三众，一路登山涉水，夜宿晓行，望西进发。

一天，正走间，忽然路旁拥出百十个人军队来。为首有六个人，军官打扮，骑在马上，很是威武。行者速忙把三藏骑的马拉在一边，让他们过去。那军官就问道:“那两个和尚哪里去的?替我查来。"就有四五个兵走过来，一个就把行者一推，一个就把三藏从马上拉下来。道:“你这个贼秃好大胆，我们队伍经过，你还大刺刺的坐在马上不走下来，现在我们官长要问你话哩。"三藏连忙跳下来，同行者两人跟了，走到那六个军官面前。三藏就稍首道:“贫僧奉了大唐贞观天子的御旨，往西天佛国去取经的。师徒两人，路经此间，不知官长呼唤，有何吩咐?"那军官道:“你既到此地，可晓得这里的规矩么?”三藏道:“贫僧初到此地，委实不知。”军官道:“这里是同两界山交界的地方，地名六尘堡，是我们的防地。无论何人经过，统要搜检过，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也不能带去，须要放在这里留做这个押头，人才可以过去。如果没有什么东西，人就留在这里，答我们做几天苦工，等苦工做过了，才可放行。"三藏听了哀告道，“可怜贫僧等，是出家人，师徒两人，除了衣钵度牒以外，别无长物，哪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军官道:“那匹马不是可以当几个钱的吗。"说罢，不由分说，就叫几个兵来。牵马的牵马，挑行李的挑行李。行者此时，更不耐不住了。就走上一步说道:“慢来慢来，我先要问你，你们这样拦路抢人家的东西，明明是强盗所为。看你的形状，却又是军队。到底是军队还是强盗。”那六个军官听了，没有一个不恼羞成怒，说道:“你这个痨病鬼的贼秃，怎敢破口伤人。"就叫:“兄弟们，先替我结果这厮，使他知道我军队的利害。"几个兵就刀的刀枪的枪，正要上前

动手。行者笑嘻嘻的道:“官长，且请息怒。 你 要 值 钱的东西，有是有一件在这里，但不知你中意不中意?"军官道:“你且拿来我看。”行者就伸手去耳朵里一摸，摸出一根绣花针来说道:“这个不知要不要?”那个军官道:“这个和尚原是一个针灸郎中，我们又不害什么病，要这针何用。你敢故意来戏弄我兄弟们，还不快与我结果这。"就走上十几个兵来，抡枪舞剑，照定行者劈头乱砍。砍有七 八 十下，行者却只当不知。那许多兵吐舌道:“这和尚好硬一个铁头。"行者道:“承赞，承赞，将就看得过罢了。现在你们也有些手困了，该让老孙来试试。”说罢，把那绣花针儿迎风一幌，却是一条碗来粗细的铁棒。顺手一扫，早已打死十几个。再一扫，又打死了二三十个。那六个军官见不是头，正要想骑马逃走，被行者一棒一个，六个人连人带马打为肉饼。其余的兵，四散奔逃。被他赶上去，一个个尽皆打死。只剩下了一个兵，捉住了问他:“你们到底是哪里的军队，敢出来抢劫东西?"那个兵哀告道:“我们实在就是这里六尘堡的强盗，并不是什么军队，求你爷爷饶命。”行者听了，又是一棒，也把他送到来的路上去了。三藏就埋怨道:“你怎么一刻工夫打死这许多人，全无一点恻隐之心。他们虽是强盗，自有官法去治他，你只该吓退他们就是了。既傲了出家人，怎好如此行凶。”行者道:“我不打死他，可知他要你的命哩。老孙在五百年前，花果山称王为怪的时候，也不知打死了多少人，象这样几个毛贼，算什么事。要是照你这样的慈悲，我也做不到齐天大圣了。"三藏道:“只因你作恶多端，所以才贬你入五行山下，受了五百年的灾难。现在既皈依了我佛门，即当改行为善。倘还不听教诲，仍似从前的行凶，那就莫怪我责罚你。”行者嘻嘻的笑道:“师父倘要责罚打我，不要说打几下，就是一天打到晚，

一年打到头，我也决没有怨言，只恐师父闪了贵手。”那三藏听了，就动起气来。只见他口里默默念动真言，行者就叫“头痛，头痛。”三藏不住的念，把个行者痛得地上打滚。究竟不知三藏念的什么真言，行者就会头痛?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部 猪八戒

第十五回 银河满任去旧更新   田舍逢娇逾墙钻隙

猪八戒，人家都晓得他是个猪精。实际他原来并不是猪精，也是一位天上的神祇。因为犯了罪，被玉帝贬下尘凡，转入轮回，投生人世。哪里晓得走错了路，误投了一个母猪脸里，所以变成这个嘴脸，如今且听我慢慢的道来。

天上月宫旁边有一条河，名叫天河，又名银河，发源于天池，直通下界的黄河、由一位神祇管领。这神祇隔五百年-换。这年又到了新旧交替的时候，就由玉帝降旨，派了一位天蓬元帅前去接任，将旧的调回灵霄殿另候差遣，那天蓬元帅，奉了玉旨，就到天河去接任。原来这缺，虽说是总管天河，那衙门却是很小，只有一个书吏，一个杂差。他到了 那 里，做了交代，接了印，每天很清闲。除了吃饭睡觉以外，一点事情也没有，就到外面去走走。那沿河也有几十份人家，却都是种田的，竹篱茅舍，犬吠鸡鸣，风景甚觉清幽，一天，他走过一份人家，听见里边机声唧唧，就走进去，想讨杯茶吃，只见一个女子在那里织布。一看，不觉把他酥麻了半边，原来是一一个妙曼风流绝色女子。他暗想:“不料这里乡村地方，倒有这样的美人，这真是咱家有生以米，眼睛里从没有见过，不知他嫁人没有?上头有没有父母，家里何故不见另一个人，想是都出去种田去了?我何不上去问他一声，同他搭讪儿句，碰个机会看。”想罢，就走上去问道:“女主人请了，咱家因为一时口渴，不知府上有没有凉茶，见赐一杯。”那知那女子只管织布，睬也不睬。连问了两声，方才抬起头来，对他笑了笑，也不答话，只把手往旁边的一张桌子上指了指，依旧低了头织布。他一看，原来桌子上一把茶壶放好在那里，就自己走去倒了一杯茶。只因女子对他笑了笑，心里更弄得六神无主，拿了一只茶杯，待吃不吃的只顾望那女子，呆呆的看。看了一会，他又说道:“咱家就是这里管理天河的天蓬元帅，住在这里，同府上离得很近，不知府上还有什么人?"那女子依旧不理，只是摇摇头。他觉得没趣，只得吃了茶，看看天色晚了，就回到衙门。吃过夜饭，一个人睡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咱家向来总是倒头便睡，今夜不知怎的，见了这女子就睡不着。他家里不知还有什么人，怎的我问了他总不开口，不要是个哑巴。"-想:不对，不对。这样的美人儿，哪里会是哑巴，一定是害羞。不要管他，明天我再去，好在离这里又近，一天跑他个几十次，他熟悉了自会同我说话。”到了第二天，他真的跑到那女子家里，看他已经在那织布，坐了一会，走了出来，停会又去，不是说借坐，就是说讨茶吃。去了又来，来了又去。一天足足跑了十多次，总不见女子开一声口，家里也不见有第二个人。心想:“这真奇了，难道真是个哑巴?"又思:“这样的美人，能够同他亲热一下，就是哑巴也好。但是，家里为什么只有一个人呢?"心里总是委决不下。从此，他意马心猿，天天要去十儿次。直过了五六天以后。那女子也熟悉了，就同他谈起话来，方才知道他并不是哑巴，又晓得他父母并不住在这里，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丈夫已有了，却住在河西，一年只回来一次。他听了，喜得出魂，想:“这真是 咱 家 的造化，不要说家里只有他一个人，这样年轻女子，丈夫又通年不在家，一个人冷清清，那里会不想男女事情，我只要稍为用些工夫，略略同他兜搭兜搭，那没有不成功的。”从此，他天天去得更是勤紧了。但是那女子总是不大开口，看他一天到晚，除了吃饭以外，只是织布，要想同他兜搭几句，却是没有机会。他想:“不如我到了夜里去，看他的样子，谅来也不会拒绝的。他如果要拒绝我，管他娘的，略为用些强硬手段就是了。”那一天，他到了晚上，守大家睡了，就使个隐身法儿，悄悄的溜出衡门，一径走到那女子家里来。到了那里，外面有一个篱笆，门已锁了，他就一跳跳过去了篱笆，走到屋外去。一推门，也关着。就使个法儿，吹口气，用手一拂，那门就开了。到了屋里，原来这屋是朝西一并三间，中间一间就是女子白天在那里织布的，靠北一间是灶间，靠南一间就是他的卧室。就去一推门，门也关着。又用老法儿，吹口气，一拂，拂开了。走进去一看，里面却是满室通明，如同白昼，原来是一颗明珠挂在当中。他吓了一跳，想:“家里这样穷，哪里 来 有 这 明珠?想是他祖上传下的。倒也看他不出。”又看，旁边放着-张桌子，东壁朝西铺着一张床，床上挂着一顶银罗的帐子，那珠光照着，帐子里望进去很是清楚。那女子，面朝里，背朝外睡在那里，床上铺着芙蓉的褥，身上盖着翡翠的衾，头上枕着鸳鸯的枕。这一看又把他吓了一跳，暗暗吐舌道:“这女子怎的这样富丽?这许多东西除是皇宫内苑才有的，他会有这东西，莫非我眼花了?”再仔细一看，一点不差，心里倒有些惊疑起米。不料这个女子有些来历的，我这一动手，如果事情弄决裂起来，那不是要倒霉么。复又思到:“我既到此地，不要管他，谅来只不过一个织布女子，况且这里没有近邻，也没有

人来干涉，到了明天，他自己也不肯说了。"想罢，他就走上去，揭他的帐子。哪里晓得，却没有帐门的。四面一摸，连一个缝儿都没有。想:“这又奇了，他自己怎样走进去的?"正在那里委决不下，急听得外面有人说道:“怎么门开在这里，里面莫非有了贼?我们去捉住他，不要放他逃了。”这一来，几乎把他连尿都吓出来，连忙回头就跑，却忘记了门槛，绊了一交，跌得鼻青嘴肿，爬起来，也顾不得痛，跳出了篱笆，往前飞奔。只听得后面有人喊:“天蓬，天蓬，色欲迷衷。来时局促，逃又匆匆。半夜跳墙，跌个龙钟。"不知后边喊的是什么人?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部 红孩儿

第二十九回 芭蕉洞罗刹女招亲  翠云山血光星诞世

西方道路上，千山万壑，本为妖精出没的地方。单表就中一处，松柏挺生，溪流潺潺，一条长岭蜿蜒似长蛇一般，远远望去，好象有千里之遥。岭上却有条路，但是左右都是荆棘丛生，薜萝牵绕，重重古树，蔽日千霄，在那古树疏落中间，有一座桥梁，桥梁上横着六个大字，翠云山芭蕉洞。写得笔飞墨舞，十分挺秀。洞中有一位女怪，名唤罗刹女。因为他有件异宝，状似扇子，杏叶儿大小，放在口中。要大就大，要小就小，倘然向人一扇，非八万四千里不能停住。所以人家又替他起个诨名叫做铁扇公主。那公主虽然蒲团静坐，立志修道，无如尘根未净，喜星照临。有一天，他外出散步，一路 披荆斩棘，观玩各种异境。正在悠然出神的时候，他见松阴下有一个男子站着，偷看自己。罗刹女不知不觉间面泛桃花，羞愧无地，把头扭转过来，呆呆不语。那男子看见这种神情，便放胆向前，渐渐走近罗刹身边，躬身施礼道:“敢问女菩萨尊姓?"罗刹女抬头一看，那男子身高目朗;膀阔腰粗，声音十分洪亮，气概十分轩昂，心中也甚喜悦。嗫嚅道:“你是何方来?问奴家姓名则甚?”那男子听了，并不动气，反而和颜悦色，轻轻说道:“我是云游各处，观玩胜景。适才路过此间，羡慕那山明水秀，颇思在此盘桓盘桓，结识几位道友。因女菩萨信步闲游，料想必定熟稔本地风光，所以冒昧动问一声。"罗刹女原是空未能空的女子，经得如此这般的一番温存，自然心心相印，两人就细谈起来。知道那男子姓牛号大力，尚未娶过妻。牛大力又诚诚恳恳，说了一番仰慕的意思。最后，便将愿为夫妇的衷曲露出，罗刹女欣然允诺。但是有一附带条件，须要邀集媒妁，择选黄道良辰，即在芭蕉洞中成礼。牛大力听了，当然心花怒放，便辞别了罗刹女，邀请一位好友白眉大王，担任介绍人的职务。并去会合了罗刹女方面的媒人金光道人。讲定款项，选定吉日，替两造合成婚。到那一天，各处男女怪精，都来道喜，大吹大擂，闹得喜气盈庭。新郎牛大力更打扮得十分时髦，众女宾个个赞美罗刹女眼光好，福气大。罗刹女亦身披艳装，婚娘娜娜和牛大力拜天祭地，行了合爸之礼。等到酒尽灯阑，宾客散去，两人便携手入房，一夜欢娱，如鱼得水。从此以后，牛大力便赘居山中，为芭蕉洞中的主人翁。

光阴易过，罗刹女忽觉身体不舒，呕吐起来。牛大力深恐是病，忙要请医诊治。罗刹女急止住他道:“病什么，恐怕是……”说到此处，抵着嘴不续下去。大力也微微一笑道:“哦，我知道了，原来是小牛要出世了。"但是罗刹女怀孕在身，匆匆已是三年，那肚腹高高隆起，却不见动静，心中忧爱莫决。有一天，牛王指着他的大腹说道:“孕怀了很多时候，尚不临盆，不知是何道理?"罗刹女亦恼道:“这个胎保管不是吉兆，使我日夜忧心。”夫妇两人，大家闷闷不快。又隔了六个月，三更时候，罗刹女睡得正浓，见一位道人，头挽双髻，身穿道袍，径登床上，将小小一团，向他怀中一送。罗刹女欲叱问道人何为，忽一阵痛疼，大梦乃醒。急忙叫醒大力，告诉他梦中情形。话犹未毕，腹中疼痛，一阵紧似一阵，不多时，产下一个肉球，圆转如轮。但见一团红气，旋动不止。牛王惊而且怒，把手中剑砍去。划然有声，那血球砍做两片，当中有一个小儿 端端正正，坐在中间。遍体血华，红光焰焰，跳出来满地上跑，也不哭叫。牛王看了，虽是纳罕，却又不忍伤害他。双手掺起，递与罗刹女抱着，彼此恩爱不舍。次日便有许多男女怪友，前来贺喜。白眉大王和金光道人，便一同到山，齐声说道:“听得牛大王昨天得子，特来致贺。"牛王逊谢一番，并告以经过情形。白眉道:“我闻天上血光星，因为触犯玉帝，罚他投生，莫非公子是血光星转世，就故有此奇异么?"金光道人说:“看他气宇不凡，红光遍射，啼声初试，便可逆料将来必非小可。贫道敢问已起名否?"牛王答道:“尚未，尚未。”金光道:“待贫道替他起个名字，叫做圣婴，乳名就叫做红孩儿如何?"牛王进去，告知罗刹女，大家满意，并谢金光赐名的一番美意。即令小妖准备酒席，款待两位大媒。觥筹交错，直到一轮月涌，方才分散。

那红孩儿，不到三年，即好弄枪使棍，抡刀提戟，尤善使一杆丈八长的小尖枪，赤着小脚，天天在翠云山上玩耍，把那丛生的荆棘，牵绕的薛萝，几乎弄得干干净净，变成一片平原。及至渐渐长大，生得面如傅粉，唇若涂朱，裂挽青云，眉分新月。牛王夫妇看了，更加欢喜。谁料红孩儿一晚归来，身上感觉不快，次日即发起寒热，大惊小怪，口中喃喃。牛王夫妇，昼夜看护，荏苒一月，仍无起色。正在忧闷无聊，忽小怪来报，“有一位道人请见，”究竟道人是谁，能否医愈红孩儿病症?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部  白娘娘

第四十三回　溯前恩姻缘证夙世　施法力风雨阻前程

　　那龟山昆仑圃阆风苑瑶池旁边，有一个蟠桃园，园中有一个扫叶仙女。这仙女姓白名素。她原是四川峨嵋山里一条白蛇修炼得道，被西王母座下的蕊芝仙姑收为徒弟，叫她看守桃园，专司这扫叶事情。一天，王母偶然同了梨山老母，到桃园里去游玩。这桃园原是蕊芝仙姑管理的，适值到广宁宫去，就由白素贞出来迎接。王母就问：“你是在这里做什么的？”她道：“奴婢是这桃园里扫叶的女使。”王母把她一看，就知她的来历，当时也不声响，游过了桃园，回到宫里边。等仙姑回来了，就传去问道：“怎的，桃园里边你弄一个蛇精在那里。”慌得个仙姑连忙跪下道：“不是蕊芝敢弄这蛇精放在桃园里，只因这蛇精修炼多年，道行颇深，也从没有伤过生，蕊芝有一回到峨嵋山顶去游玩，她见了就苦苦哀求，收为徒弟。蕊芝不觉一点慈心发动，就收了她来，派在桃园扫叶。因这是小事，所以未曾禀明，还望圣母恕罪。”王母道：“我不是怪你，你知道她还有一段姻缘未了么？”仙姑道：“不知。”王母道：“她在从前没有得道的时候，被人捉了去，命在须臾。幸遇着一位善士，出钱买了，把她放还山上，才有今日。这善士转胎数世，现已投生杭州，蛇精与他原有姻缘之份，应该趁早去报答旧恩，你可着她前来，待我吩咐她。”当时蕊芝仙姑，就叫素贞到了王母面前。王母就将前事对她说了，叫她快下山去，到杭州飞来峰旁边等候。“清明那一天，看见人丛中有一个人，最高的，就是你的丈夫，你可好好的报答前恩。”素贞磕头领命，王母又恐她身有毒气，难遇丈夫，叫仙姑赐了他一杯琼浆吃了。素贞就辞别了王母和仙姑，迳下仙山。在路上觉得腹中疼痛，吐出许多黑水。这就是饮了琼浆追出来的毒气。她又在路上收了一条蛇精，作为婢女，取名小青，两个人一主一婢，就往杭州而来。到了杭州，就在清波门里人家的一所破祠堂里住了。

　　过了几日，已到清明，他主婢二人就走到飞来峰去游玩。原来杭州风俗，清明那一天家家都要去扫墓，西湖飞来峰一带是最热闹的。他主仆二人一路行来，但见路上红男绿女，结队成群，熙熙攘攘，络绎不绝。二人到了飞来峰旁边，就坐在一块石上休息。那游人见了，大家都挤拢来立定了看，走不开去。原来那素贞是个绝色，生得秋水含波，春山扫黛，樱桃小口，杨柳纤腰，更生着粉嫩雪白，吹弹得破的一个脸儿，真是仙子临凡，嫦娥降世。那小青也是娇小玲珑，风流柔媚。游人见了，个个骨软筋酥，神迷心醉，顿时如蝼蚊附膻，苍蝇逐臭，把他主婢二人围得水泄不通。素贞也不去理他们，忽抬头见一个石峰上面立着一个少年，生得神清骨秀，风度翩翩，真也不减卫玢潘安的美貌。当时不觉心一动，脸就红起来。暗想：“前天下山的时候，师父吩咐我，清明在飞来峰遇见人丛中最高的人，就是我的丈夫。这个少年，不是现在他顶高么？料来一定是他了。”想罢，不觉对他眉眼传情，嫣然含笑。小青见了，也眉开眼笑，顾盼多情。那少年正在对她们看得出神的时候，被她这么一来，顿时同雪狮子向火，满身融化了。身体一摇，几乎从峰上跌下来。连忙把住了石峰，定了定神，还觉心头跳个不住。众人见了他们这个样子，大都醋心大发。况这两个女子,怎的当了许多人的面前，吊起那男子的膀子来。有的说这个男的不知是哪里来的，恐怕他们原来有什么关系的。

　　那少年听了，羞得面红耳赤，存身不住，只得走下峰来，回头就走。素贞见了，也就立起身来，对小青说道：“我们去罢。”两个人就远远的跟着那少年。一路走，走不多路，素贞暗道：“这样的走法，如何好同他攀谈，不如让我来施个神通罢。”就对小青附耳说了几句，又在她手掌里面写了一个迷字。那小青就紧走几步，追过了那少年的头，又回转身与他撞个满怀，假薏要跌倒了，把手掌在他胸前拍。那少年正在走路，忽见那美人跌到他怀中，心里不觉一惊一喜，就也假想搀扶，趁势两手一抱。恰巧脸对脸，口对口，做个吕字。小青也得其所哉，索性把胸望他身上一贴，紧紧抱牢。你想，当着青天白日，游人热闹的地方，竟做出这样真的把戏来，也要算色胆如天了。此刻，幸亏还是有人看见，要是没有人，小青那个香香的舌尖儿，恐怕早已递过去了。抱了一会儿，小青才放了手，说道：“对不起。”那少年也笑着说道：“姑娘没有碰痛么？”小青忙道：“不曾。”说罢，慢慢的走回来。那素贞见小青把那少年抱牢，恨不得两个人融化在一起，不觉顿时粉面通红，醋心勃发。暗想“这个贱婢，我还没有同他说话，她倒先抽了头去。”见小青回来，就低了头只顾走，一声也不响。小青知道她吃醋了，暗道：“人家不过替你看了一看。他是什么人还没有知道，怎的就要算作你的老公，同我吃起醋来，天下也从来没有这样吃醋的。”就也不响，跟着一路走停了一会儿，小青忍不住说道：“人家恐怕要到家了，难道我们跟到他家里去么？”素贞听了，方才抬头一看，见已经差不多要到钱塘门了。就连忙暗暗的捏诀念咒，把手一指。只见顷刻间狂风陡作，大雨倾盆。那许多游人，个个浑身是水，同落汤鸡一般，大家都争着沿湖叫那画舫，素贞主婢也就叫了一只。两人上了船，只见岸上许多人在雨里走，那少年也在里边。船家正要开船，忽见那少年走来问道：“可好搭船么？”船家道：“这是两位女客人叫的，我做不来主，你要问客人的。”小青听了，就问道：“相公你要到哪里去？”少年见问，忙答道：“我要赶到钱塘门，不知可以不可以？”小青道：“可以可以，我们正好顺路，请相公上来就是了。那少年谢了一声，就跨上船来。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