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

文/思恩

爷爷在上个世纪第一个甲寅年来到这个世界，经过百年沧桑，贯穿整整一个世纪，在三年前的一天静静地与这世界告别了。爷爷人虽走了，但音容笑貌却仍历历在目，言传身教犹在脑海。爷爷和我都是甲寅年出生，所以从某个角度来说爷爷和我是同年的，这也是我一直引以为骄傲的事儿。

 

爷爷的最大的特色就是讲“古”，可以说，村庄上下、男女老少没听过爷爷讲过“古”的人应该是难找的。特别是三十多年前，网络是没有的、手机是没出生的、就是手机的哥哥“大哥大”也未诞生、甚至电视在我们那都没有，于是夏日夜晚、星月底下，大家就各拿一个凳子，再拿把用棕树叶编的或麦桔编的扇子，就围住爷爷叫他讲“古”听。爷爷肚子里的货可多啦，什么四大名著、什么薛刚反唐薛丁山征西、什么隋唐演义，还有那些名不见经过的传说，在爷爷的嘴里就像江河的活水哗哗地流进大伙的耳里。我又喜又怕就是听爷爷讲鬼故事，边听就边挪凳子，直往圈中心挪，怕呀，每听一次，晚上洗脚倒洗脸水都不敢打开眼睛向外看，但最想听的就是这鬼事儿。到上世纪九十年代，爷爷就单迷上了《西游记》，他告诉我说他可以倒讲如流，但那时由于电视机的普及，对爷爷的听众冲击很大，基本上就剩那帮与爷爷同时代的爷爷、奶奶级的人啦，所以就让爷爷大为遗憾!

爷爷的一手大鼓是我们村里公认的绝招。在我的记忆中，爷爷的一双手一直都是抖动的，有次我问他：“爷爷，你这双手干吗一直抖？”他回答我，这抖是一种习惯，当年为了练打鼓，因生计缘故，不能时时练，他就把干各种农活时都当打鼓，就这样一双手就一直像敲鼓那样抖动来。村里只要有敲锣打鼓的事，总有他老人家的一份，到九十多岁时，我还见到他拿着那老牛皮鼓打着铿枪有力。只可惜，我等不才，不能接他老人家的班，只有五叔能敲上几下，算是承接了点。

爷爷一生可谓福寿双全。福者，五子二女十四孙，若加上二位姑姑的二子六女，那就十六孙六孙女;寿者，整整一百大寿。人生如此，夫复何求。从我奶奶离开这个世界，那年爷爷七十五岁，他就决定不在干活，只享受人生。于是，爷爷就招齐五子二女，商量如何养老的问题。从那以后，他老人家就到处玩，因为儿子、女儿在好几个地方生活工作，又加上那些外甥女、外甥婿不时孝敬点他老人家，他就更开心啦，各地游玩，越玩越年青。别家老人天天忙里忙外地做，他倒天天玩，有次听说他对同村的另一位有五子一女的老爷子说，你这歇不下的，天天做，不但害我被儿媳妇们说，你死了也要害你儿子们争财产吵架的。后来还真听说那人家发生了纠纷，还真得想开点好，利己利人。爷爷是我见过最长寿的人，我还偷偷问过他长生的秘诀，今日就无偿公布下，爷爷说：开心、活动这是必须的，还有一点就是不吐口痰，所有的口水口痰全部咽下肚，不但使别人不嫌你脏，还让你自己更健康。真的，我后来一直观察他这点，的确如此。

人小讨人喜，人老讨人厌。这是句老古话，但我爷爷因为一直爱干净，所以大家对他都蛮好的。但到了他人生最后几年，我还是在他的眼中察觉了寂寞，因为他耳朵听不太见，需要别人对着他耳朵大声说才能听见，你想有几个人愿意花此力量与他老人家聊天呀。记得有一次，我下班回家，爷爷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他一下叫住我说，今天马路上开了多少辆货车、多少辆客车、多少辆桥车，我霎时呆住了，我家门口离看得见的马路足有三百米，他怎么会如此用心呢？然后我妈告诉我，由于怕他一个人出去出事，就规定他只在在走廊上走走，加上没人陪他说话，他就一个人认真地数马路上来往的车辆，用以打发时间。智慧呀，不让自己无聊。

爷爷一生为人公义，严格要求家人有“样子”，因我们是大户人家。奶奶在世时，他只下命令，而奶奶在旁边苦心婆地落实他的命令，也不时为我们在爷爷那争取点“自由和权益”。我们家里按宗族分了好多房，而我们“五家头”这一股房是我们村最讲规矩的一支，我们小时候是我们村教导孩子的标准，时不时就得到夸奖。按今时的标准，实在是最可怜的，小孩吃饭不能上大桌，家有客人在吃点心不能去拿，吃饭不能说话等等，总之条条框框好多。甚至有段时间，我妈到我爸的矿里去了，我就和爷爷睡觉，那是一年冬天，我和爷爷睡一个被窝，一动他就狠狠地拧我的腿，不许我动一下，和他睡了一个星期，直到今天，我仍可以一个晚上怎么睡下去就怎么爬起来，被子不变形。做人也是以诚实、良善为要求，这可从我爸他们一代人身上反映出来。听奶奶告诉我，我的大姑姑在当年“献忠”的年代，将奶奶私下给她的金银手饰全献上了。

爷爷的一生没有丰功伟绩也没有轰轰烈烈，然而爷爷的一生，是笔墨写不完也记不尽的。只愿用这点滴的言词来绵延他的丰厚!承载他的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