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六弦琴难奏相厮曲

文/一心

阿秀天生丽质、能歌善舞、勤快懂事，早在上中学时就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好姑娘，毕业上班后前来说媒牵线的就差没把家里门槛给踏破了，但是不管是家境殷实的富家子弟，还是英俊潇洒的翩翩少年，愣是没有一个能够入阿秀法眼的。原来，阿秀自从在电视上看到军营民谣MTV以后，就在心里定下了一个择偶标准：将来一定要找一个会弹吉他的兵哥哥，但是天生内向含蓄的她却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阿秀一天一天的长大。正当父母看着镇上村里同龄姑娘要么嫁人生子，要么名花有主着急担心的时候，阿秀的婚恋问题发生了始料未及的重大转机。就在二十三岁那年初秋的一个午后，阿秀和两个闺蜜同学相邀到镇上参加商品贸易交流会开幕活动，意外的遇到了多年未见的两位男同学。五个久别重逢的年轻人相聚恨晚，一时间感到都有说不完的话，说着说着天色已晚，在同学大刚的提议邀请下就说到了一个小饭店的餐桌上。席间阿秀欣喜的了解到，同学小易毕业两年后就参军入伍了，已经是一个服役两年多的老兵，不仅学会了厨师和驾驶技能，也是连队的文艺骨干，弹得一手好吉他，还上过团里的春节文艺晚会。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晚回家以后，阿秀怎么也睡不着，辗转反侧中脑海里反复浮现出两个截然不同的小易形象。一个是中学时其貌不扬、调皮捣蛋、喜欢打架，让自己反感的小易；一个是当兵后潇洒英俊、多才多艺、热情大方，让自己心仪的小易。

经历了人生第一次失眠后的第二天下午，大刚就骑着摩托车载着小易来看阿秀，这可是多年来第一次有男同学登门，村里很快就叽叽喳喳传来了，大家议论更多的是小易身穿的绿军装和肩背的红吉他。他们见面寒暄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院子里就传出了小易奏唱的《我的老班长》、《女兵》的轻快悠扬旋律，当唱到《军中绿花》的时候，阿秀也逐步放开了跟着哼哼的嗓子，跟着吉他的节拍一起大声唱了起来。门口也很快被一大堆男女老少围得水泄不通，阿秀的爸妈一边跟来的人打招呼，一边从屋里找出各种能坐的板凳、木墩。接下来的几个傍晚，这样的欢乐场景，成了老村的一台固定演出，虽然围观看稀奇的人少了，但是年轻人多了起来，聚会的氛围更加轻松欢快起来。小易离开家归队前一天的那个晚上，凉风习习，月朗星稀，伴随着琴声的嘎然而止，蝉噪虫鸣仿佛也知趣的提前歇息了，易看着琴，秀望着月，刚看着地，沉默了良久心里很不是滋味，便依依不舍的分开了。小易背着吉他离乡的早上，秀借口有事没去车站送行，其实她既不是害羞，也不是害怕别人说三道四，而是害怕自己不争气的眼泪会忍不住流下来。小易走了，老村静了，可是爱情的潮水却开始在三个年轻人的心底悄然涌动起来。刚爱上了秀，不好意思当面表白托媒人上门说和，秀心里其实早已有了易却不知道易的态度，易归队后就赶上了一项重大外训任务早就写好的情书迟迟难以发出。

当枯黄的秋叶开始随风飘落的时候，苦苦等待犹如半个世纪的秀终于收到易的第一封情书。几轮鸿雁传书后，两个人的感情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大刚虽然心里放不下秀，但却知趣地送上了真诚的祝福，还不时会给秀一些生活的帮助，相亲的时候还请秀给做个参谋。一年后的深秋，离得不远的两场婚礼选择了在同一天举行。客人散去的时候，喝的微醺的易在洞房里向秀抱怨刚不够意思，明明早就知道他们婚礼的时间也不错开日子，但是秀知道刚是不忍心看着自己心爱的姑娘进了别人的洞房，他的新娘不是秀。婚后的生活总体上是幸福快乐的，秀继续在附近的城里上班，易在镇农贸市场摆了一个肉铺，白天虽然各忙各的，晚上回来后小两口总是担心对方太辛苦，抢着做家务，睡觉前还经常相互给对方揉揉肩捶捶背的。结婚一年后，女儿来到了他们的世界，秀不得不辞去工作，在婆婆的帮助下带孩子，易一个人挣钱养家压力陡然增大了很多，脸上的笑容渐渐少了，下班后再也没有兴趣给秀讲当兵的故事，闲暇时宁可去和朋友聚会饮酒，也不愿意去拨弄那把心爱的吉他，但是秀总是细心地把它擦拭保养得干净锃亮。生活的平淡无奇，并没有降低秀向往美好婚姻爱情的心灵温度，她期待等女儿大一点，自己出去工作减轻生活压力后，易还会给她和女儿弹爱听的吉他、讲当兵的故事。

平静生活的打破，起源于五年后几个同学的一次家庭聚会，席间有人开玩笑说易的女儿和刚的儿子很像，简直像一对亲兄妹。开始大家也只当是一句普通的玩笑，但是酒过三巡，事业小有成就当了老板的刚情绪有点激动，当众批评易不够上进结婚多年也没有给秀一个可以预期的未来，刚的面子当场就有点挂不住，但是念及多年情谊忍着没有发作。三天后，刚要易加盟入伙他的公司，易因为囊中羞涩不要意思应允。刚说知道他家里的情况，没有资金意思一下就行了，兄弟有钱一起挣。就在易准备带着感激加盟的时候，另一个同学跟他说刚一直非常喜欢秀，对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秀。

回家后，他又羞又恼的质问了秀，得到核实后，非但不再感激刚，而且把秀责骂了一顿，甚至想起多日前饭桌的玩笑怀疑秀和刚的关系不清楚，禁止秀和刚再有任何联系，两家从那之后也就断了来往。女儿上学后，秀又出来上班了，但是易要求她每天下班必须准点到家，不能有任何他认为不必要的交往，性格内向惯了的秀为了家默默的忍了。平静了两年不到的时间，秀一次跟小姐妹逛街吃饭回家晚了，虽然是小姐妹亲自陪着回来，但是易并没有给她们留面子，当场辱骂了秀，还顺带责怪小姐妹把秀带坏了。秀为了尊严和他大吵一架，结果换来的却是大打一顿，把女儿都吓哭了。事后易觉得自己不对不停的给秀道歉，秀气得多天不和易说一句话，可毕竟是在一个房檐下生活，事情不久也就平息了。

但正如网友说的，家暴这种事情和出轨一样，只有零次和多次的区分，很少有零次和一次、两次的区分。以后的日子里，只要稍有矛盾，就会又争吵升级到恶语辱骂、拳脚相加的地步，秀欲哭无泪，想要逃离这个家，但是想到要给未成年女儿一个完整的家，都无奈咬着牙忍了，但心中对易爱却在潜移默化中一点一点演变成了恨。遗憾的是她的让步，不但没有让他感动收敛，反而变得变本加厉，甚至以爱为由随时搜查她的手机，限制她和异性正常交往，稍微感觉有点所谓的异常轻则辱骂，重者殴打。最让秀苦笑不得、进退维谷的是，几乎每次打骂以后，易都会很认真的道歉，甚至跪在她面前，拿她的手扇自己的耳光，说自己是如何如何爱她，如何如何害怕失去她。

多年以后，一次秀做家人音乐相册的时候，误把表弟和一个自己欣赏的异性照片也链接到一起，发到了亲友群里，引起了轩然大波。易不依不饶的坚信秀有了外遇，不仅把她打得鼻青脸肿、遍体鳞伤，逼着她头顶红布净身出户，还在同学群和亲友面前歇斯底里的侮辱谩骂，逼得她不得不含恨躲到表姐家疗伤。秀决定这次不再回头，咬牙在外面租了房子，带着伤痛上班挣钱糊口。秀离家出走的当天起，易就开始一天上百条微信、几十通电话，给她道歉，求她回家，还向所有亲友承认错误，表示痛改前非，缠着亲友们一起做她的工作。想着这次自己也有错在先导致他怀疑，加之家人的劝说，她决定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答应与他在先见面一起吃饭。

易知道秀身上的伤处痛得厉害，不由分说就把她硬是带到医院做了全面检查，结果发现竟然断了两根肋骨。易心疼的流泪，后悔的不停猛扇自己耳光，再次请求秀跟她回家。秀决定再次退让，但是才只过了两天不到的时间，易来出租房时刚好碰到对门异性邻居和秀搭讪，便再次偏执的行为失控，虽然没有动手打她，但是羞辱的秀恨不得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秀感到自己的心，比这个冬天还要冷，她绝望的看到自己的婚姻已经彻底无法拯救，决定不再为旧的悲伤浪费新的眼泪，便下定决心离婚。为了不再继续伤害秀，易居然爽快的答应了。领完离婚证的当晚，他们居然还好聚好散的一起吃了顿大餐、看了一场电影，共同表示要像朋友一样彼此关心帮助，一起把女儿抚养成人。离婚后，家里除了换洗衣服之外的所有东西，阿秀都没有要，只是带走了那把曾经拨动她心弦的红吉他。临别时，小易想要最后再为秀弹奏一曲，秀说不要了。因为她知道缘已至此，六弦琴犹在，相厮曲难奏，她不想再破坏曾经留下的那份美好。

正是因为太爱她，所以才痛苦的选择离开她。易在离婚时的态度，我还是多少有点认同，甚至有点想要触动的。也许有些感情的确就是如此直接和残酷，小易明明心里很爱很爱，却控制不住给对方带去无尽的伤害；阿秀实在无法承受迂回曲折的虐爱，所以带着受伤的心含泪离开。

这让我不禁想起了多年前看过的一部看电视剧《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的相似剧情，男主人公安嘉和因为太爱女主人公梅湘楠，总是担心妻子会有外遇背叛自己，一次次失去理智的痛打妻子，事后又痛苦万分百般补救，每次含泪原谅之后换来的却是更加沉痛的伤害。我想对千千万万的小楠说，这世间没有卑微的爱情，貌似的卑微不过是因为你爱得太多罢了，在最无言的结局里，没有童话的浪漫，没有委屈的求全，只有一抹凄凉的眼神，在风中飘散。也想对千千万万的安嘉和说，我虽然相信你是爱小楠的，但是你的爱是自私的、癫狂的、病态的，当一个女人为你放下了尊严、放下了个性还没有离开时，都只是因为放不下你，所以你只有义务去好好疼爱，而没有权力做任何伤害。

作者简介：一心，弱冠从军，书生意气，舞枪弄炮之余素喜涂鸦弄墨。偶有习作在报刊杂志、内部刊物、网络平台推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