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船记》

几何鱼

丙申年末，烟雨初晴，和风尚好。余游于双溪河畔，忽见有楼船于水面。甚怪之！今时之世，何来有楼船出走？注足视之，其船之大不可测，其船之高不可知，船头有龙首俯仰有势，精雕彩绘，倒有几分生意，呼之即来之感，后其尾争于水面，其威不减。船上青瓦红木，阁楼起伏，参差不齐，争高斗艳而各有所势。有七层高塔坐于中正，塔尖直指天际。有围楼护于周遭，外挂红灯，门户虚掩，似有佳人舞于内，翩翩之姿，有天女之风，然不闻有音律，盖其远而不能闻。

未几，舞罢，有女出楼门，于船头望远，若有所寻者。环视我处，微喜，余与之对视，有仙音入耳！“相公可视吾等，相公于吾等之缘分非薄也，可请移步上船一叙，略备美酒，聊呈心意？”言毕，便有木桥浮出，女子执旧礼以待。

佳人相邀，凡心何负，盈盈而上，至于近前，方见真容。芊芊玉笋，搭于胸前，玲珑剔透，芊绕娇巧，几经雕琢，方成其可，青衫婵衣，抹胸盈腹，芙蓉半出，勾魄销魂，冰肌玉度，仙心凡动，细巾披肩，粉黛朱颜，桃花妖面，秀鼻鸳目，柳叶盈笑，凤冠霞带，青丝垂幕，天外真仙，世所未见。

见余以致，复欲执礼，进而搀之，凡夫俗子，何劳仙子相迎，其罪岂可轻恕？仙子免矣！
“相公言趣，我本船中婢女，名为华裳，何敢称仙，主人有邀，自当待为上宾，岂敢怠慢！相公请与我入内相叙。”罢便转身引路，余随其后而行，环视左右。

近得门前，上书“永乐门”，“贵主何人士，吾观此船之精妙，汝等衣着之华丽，恐非时下之今人，此书`永乐门`又是何故”？

“我等非为今人，然亦非是旧人，自永乐年间时，不死不灭是谓永乐，建文末年，燕王做难，致吾主出，涕泣离京，得上人顾，以此船度有缘人，至今六百年矣，外人少有能见者。”

又进里楼，尤见所藏，怪石错落，有似飞鸟之低翔，有若凶羽之嗷立，些许如狡兔飞椽，更有猛虎下山，飞熊扑月隐于其中，百鸟齐名，百兽游走。碧丝绿带穿插环回，或流溅于高崖，或出没于谷间，不知始终，繁花如红雪飘摇，绿l叶似青衫舞动。风音水乐，若配名伶舞，何输仙家几分。

转曲回廊，流水渐远，琴瑟隐约，回廊间通，隔楼设景，各自迥异，穿行其中，方过前山，又见后石，不知西东。

琴音嘹亮之时，廊门一转，方见高塔耸立，竟逼云宫。观其形势，似塔非塔，似楼非楼，窥其匾额，“进天塔楼”。疑竇此中生，华裳曾有言，船渡有缘人，何为有缘人，可入进天塔？

意欲问华裳，便有楼人言:“先生心中所问，但请进来一叙，我必直言告知，绝无伤汝之意。”

“相公请与我来”复在前引路。

进得门内，便有两纤纤女子，各立左右，卷起七彩琉璃金丝珠帘，下覆百八麒麟藏花毛毯，上作金龙出水镂刻楠木。两株红白间南海珊瑚树，分置两方，一众倩女歌妓俊立堂下，青钟扁筑琴瑟顾自排开，罗立有序。堂上一把金雕龙椅，双龙附首而神不减，威风八面，盛气临人，彩凤低飞而气不衰，昂视灵宵，气宇非凡。一人黄袍金冠，彩纹华饰，正中直坐，可谓神人。

“堂下之人，何见郑而不跪，非恐无杀祸呼？”

“上人诚见谅，吾应邀而来，实未知女身，女亦无所言，故不知有礼，今时非再古，无王侯君礼，此何以见拜？”

“善哉！先生莫怪！吾戏言耳，以试君性。先生大义，有勇有礼，得先人志。先生性情，自吾离京，六百载来，尽弃帝身，常礼待人，实无再见，先生莫怪！”

“华裳何在！摆座沏茶，代我敬意。”

“诺！”
“相公有请！”
“善！有劳华裳”
“君为皇帝，何以至此？靖难之后，君之所终，明史未言，至世无知？”
“夕者，吾叔燕王做难，至吾罢位离京，中原实无所藏，携亲婢以出海，不知何故，竟至三山，仙鹤翔空，飞瀑流川，钟音绕耳，后遇仙人，告知三山，乃知蓬莱。仙人有顾，赠以此船，西回中原，渡有缘人。”
“先君万幸，然，真有蓬莱三山，上有仙人讲法？”
“此三山者，蓬莱为天，上仙所居，瀛洲为地，地仙住所，方丈在中，人仙所有，千年一合，十年一散，合为三山，散作九天。”
“不知何为有缘人？”
“西有昆仑，圣贤大德，若得仙籍，但留昆仑，待三山合，以籍而入，十年期满，随至九天，方得仙官，此正天道，若有缘者，得悟船藏，亦可成仙，无籍无官，是称散仙。”
“得悟船中所藏？但请先生明示！”
“尽在此楼中，此楼共十层，壹层如所见，奇珍异宝兼美娇，贰楼有文书，释儒道法百家长，三楼可术武，长短轻重直弯勾，自四楼又始，为七级浮屠，一层作一生，有人生百态，喜怒哀怨贪嗔痴，达官显贵贫贱穷。”
“一楼必有辞退之意，可否予我一人以入？”
“我本渡者，当应所求，尽随汝意！”
“善！可请华裳否？”
“可，华裳女可愿否？”
“即是相公抬爱，又是主人有许，华裳愿随相公往。”
......
千年过后，共历七世，复至一楼，容颜未变。
“先生以得仙体，可予我楼上所得之宝呼？曾上人有言，今有一劫，若渡此劫，即可出世，游历天地，如若不然，灰飞烟灭，再无汝等。然书中有记，楼中有一宝，可不受天劫，汝本不受此劫，此宝无汝无意，可助我渡此呼？”

“此七世，我无华裳共生死，做七世夫妻，尽知汝意，汝等虽不死不灭，然因此中限制，不得出去游历，与囚笼无异，汝非渡我，以代汝耳！此宝可以我置汝，出得此船！以我代汝受劫，此必不交与汝，且我与华裳有言，必携其出。”言毕，喂与华裳。

“庶子，郑有恩与你，不知感恩知报，休怪郑加罪与你，众婢何在，拿下此贼！”
众婢围出，刀剑毕露，正当此时，惊雷咋响，风云突变，建文惊呼:“劫数将至，速拿此人，不得有误！”

随即斗作一团，欲携华裳盾走，忽有暗箭飞来，华裳惊见，以身上前，贯之左肩，届时刚盾出至岸，回身望去，水波平淡，竟无所物，风清云高，已是丁酉年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