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仕开：父爱无疆

        父亲一生好一口酒，仿佛只有酒才能维持他做人的尊严。

        此刻他正一小口一小口嘬着江西名酒——四特酒。新近请来的打理家务的阿姨做了一桌美味后已经离开了。今天是中秋节。月亮已经升起来了。

        父亲气息微弱，眼神木然。头发霜一样的白，丝一样的乱。脸刀削一般的瘦，腊一样的黄。皱纹沟沟壑壑，蜘蛛网丝一样的密。他倚靠在椅子上，边呷着琼浆玉液边发出轻微的叹息。

        自从儿子小明考上大学后，他心中的石头就落了地。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下来，他一年间就老成这个样子了。

        幽暗的灯光晕染着父亲毫无血色的脸。

        门吱，又砰的一声。是小明从学校回来了。

        小明为了给父亲一个惊喜，回来事先没有通知父亲。

        父亲已微醉，眼睛朦胧。

        “爸，少喝点！”

         “不，孩子，今天是中秋节！”父亲结舌而有气无力地说，眼里充满了慈爱，“既然你回来了，来，坐下，陪爸喝一杯。”

        “爸，我没有遗传你喝酒的基因。”小明感觉父亲已经糊涂了——是老糊涂，还是酒喝高了糊涂？

        父亲嘴唇微微颤动了一下，又端起酒杯。他眼神乱极了。又一口纯正醇酽的四特酒下肚，他眼里放出了异样的光彩，嘴角微微一扬，蹦哒出令儿子小明一头雾水的话儿：“不，因为你不是我亲生的儿子。”

        “爸，你醉了。我不是你的亲生儿子，那你的亲生儿子呢？”

        父亲昔日多少次欲言又止、好让自己死后不留遗憾须要倾倒的心事顿时呜咽着如泉涌出——

        “孩子，你妈当年是某私企的会计，与前夫离异后，寂寞难耐，在一次酒会上认识了某局汪局长，两人正是如狼似虎的年龄，一个干柴一个烈火，从此幽期密约，不久怀上了你。汪局是个有妻儿的人。你妈为了缠住他随他春风得意，执意不上医院堕下你。为了掩人耳目，她相中我做你父亲的替身。我来自乡下，家里兄弟多，家庭赤贫，年近五十岁了还没娶上媳妇。我与你妈生活在一起，不到六个月，你妈就生下了你。虽然我是个大老粗，目不识丁，但基本常识我懂——你绝不是我的种！

        “我没有退路，又期望着你妈，隐忍着不捅破窗户纸。我求她再生一个，她说什么也不同意，说城里开销大，养不起多子。我们僵持了几年。

         “后来，你父亲汪局高升了，上调到市局，由于贪污巨款，锒铛入狱判处了十五年。你妈接着又得了癌症，花掉了她所有的积蓄，也没留住老命。那年，你不足五岁。

        “你父母是罪孽的，而你是无辜的。我决定把你抚养成人，让你在有父爱的阳光下茁壮成长，既当爹又做妈，早晨把你送到幼儿园，白天出去打零工以维持温饱的生活。

        “十几年来，风里来雨里去，含辛茹苦，希望你快快长大。”

        听完父亲的讲述，小明哇的一声恸哭流涕，扑通一声跪到在他面前，脑海里浮现出一幕幕记忆中父亲劬劳的画面。

        父亲也涌出了泪水，抖动着手指伸进内衣，摸出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写道：太平路188#花园小区A栋2楼204室  汪xx。

        “孩子，这是你生父汪局的住址和姓名。他还健在。趁这团圆佳节，甭管怎样，看看他去吧。我这副老骨头，说不定哪天就走了。我走了，你还可以有父爱！”

        月亮正圆。清风荡起窗外橘树上满枝黄澄澄的橘子。一抹银辉透进窗户，映在父亲深情的脸上。

作者简介：余仕开，广丰区排山镇人，爱好文学和音乐，在《小说作家》等微刊已发表小小说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