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工
宴子
我小时候，父母家住的是平房，我记得院子很大。平房有平房的好处，可以开菜园，种花种菜，甚至栽水果树，搭葡萄架，这些父母都尝试过，我的童年时代，陪着父亲在菜园里找毛毛虫，和哥哥姐姐在院子里摔跤，和母亲养的小鸡们比赛谁跑得快。童年生活纯粹是天真的，无忧无虑的玩耍。
父亲是油田职工，每天骑着自行车，穿着灰色工衣，风里来雨里去，只有周末偶尔能看见父亲身影。
母亲虽是个油田家属，却也和父亲一样忙。母亲也骑着自行车，夏天里卖冰棍，面包，家里还有个庞大的压面条机，母亲自己压面条，自己卖。
母亲闲暇时间，坐在院子里乘凉，小小的我偎依在母亲怀里，问：“妈妈，人活着是为了挣钱么？”
“当然，没钱怎么行。没钱寸步难行，有钱能使鬼推磨。”母亲摇着扇子，为我驱蚊，一面大大咧咧回应我。
后来我长大了，上学后一直单独跟着母亲。母亲越来越忙碌，批发卖水果，卖报纸，卖菜，过年前卖炒瓜子花生，母亲教我，在外面尽量买原味的，有滋有味的炒瓜子花生，都有添加剂，人吃多了对身体是有害的。
在我印象里，母亲能干，社交强。她要联系批发家，来回跑腿，磨破嘴皮，人又实在，熟悉她的人，都很照顾她。所以母亲自己张罗的小买卖一直做的不错。
再后来我上班后，可以自食其力照顾年迈的母亲了。母亲七十多岁还在种菜，我们吃，她也吃，也自己卖菜。因为母亲年轻下过大田，老了之后可享受国家福利，每月有一千多块钱的生活保障，可以说是衣食无忧。但母亲闲不住，每年冬天在我这里住一阵子，住两天就开始念叨家里的鸡，我忍不住翻白眼，我说有东子哥么，担心啥。母亲又叹口气，你哥还得上班啊，现在你哥有俩孩子，更指望不上了。
我现在明白，母亲年轻时的勤快，是为了生计。七十多岁的母亲，忙碌是为了身体健康。
去年，我的孩子上了油田高中。开始，我每天的日子很悠闲，上班，下班，每天两点一线，闲暇时间和朋友们逛街，吃吃喝喝。半年后我就开始抑制不住内心思念，孩子不在身边，就像丢魂一般。
怎么办呢，这样的生活过于乏味。
今年3月份，有一天，我下班经过离家附近的菜市场，大门墙边上贴着张招聘广告，我定睛一看，是菜市场南边卖烧烤的，烧烤店刚刚开业，急需小时工。我过去上店里咨询了下，烧烤店老板很年轻，姓王，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长得白净，他问我会什么，我说烧烤技术活我不会，可以打扫卫生，洗刷碗筷。
当时烧烤店老板刚开业，急需招人打理，老板说好，又问了我干活时间，我说每天晚上七点后有空。他想了想，又说，不管你什么时间来，干活时间不能低于四个小时。我说可以。他简单的讲了下我的工资，他说可以以发红包的形式，当日结算。老板还说，他希望雇佣固定工，我这样的只能是小时工。
不管怎样，我欣喜若狂了一晚上。
从那天起，我把打工的经历用一个小本本记录下来。勇哥知道后，开始并没有说什么，只让我注意安全。
做小时工经历，第一天印象最深刻。第一天我下班徒步来到烧烤店。那天，天气气温比平时高了几度，像是夏季来临。老板把十五张桌椅挪到店外，生意超好，座无虚席。我也累坏了，几乎没有闲的时候，刚清理完一桌垃圾，我准备要喘口气，又一桌饭毕结账。我忙到十点半，老板过来单独把我叫到一旁，说：“姐，我看你今天累坏了，我现在还未招到固定工，本来是讲好每小时八块钱，但今天特殊，我给你按每小时十块钱吧，今天给你四十块钱，”他手里捏着两张二十元人民币，递给我，又瞅了瞅不远处的两个小伙计，继续对我讲：“不要对他们讲，今天你的付出，大家有目共睹，今晚很忙，估计你也累坏了。”
“这里安全没有问题吧？”我接过钞票，问道。眼睛瞟了眼第二排的五六个男女，其中有一个男的，身材健壮，穿着短袖，密密麻麻纹身几乎占据了右胳臂，嗓门很大，抽着烟，喝着啤酒。
“放心，姐。我这里很安全。那看见对面那家了么，前几天打架来着，咱这里虽然人很杂，社会上人不少，但你放心，非常安全。你就放心干吧。”王老板信誓旦旦道。
十点半以后，我基本在和店里的伙计们聊天，也吃一点老板亲自烧烤的肉串。
没有想到，烧烤店王老板第二天就招到一名和我同龄的女性固定工，据说这位固定工有两个孩子，自身没有工作，老公在外面打工，也不正干。老板按月给她结算工资。我这个小时工，就从每天一个小时十元的工资降到了开始的讲价，每小时八元。
我渐渐学会了用签子穿肉串，馒头干，给顾客上菜，在厨房里看九零后小伙计做啤酒炒蛤喇子。刮寒风的时候，顾客很少，就会在店内享受烧烤。
每天晚上十一点半左右到家，勇哥的脸色黑得有些吓人。终于在第六天，我吃过晚饭，准备哼着歌出门，勇哥对我说：“咱能不去了么？你要再去，我就把家里门锁换了，你也别进门了。”
“闲着也是闲着，全当玩么。”我不以为然道。
“玩？每天谁累的腰酸背痛的，浑身一个烧烤味。你要再去，我也出去找活，给人家开大车，比你挣得要多，咱就别去了，就在家玩呗。”
勇哥平日里工作很辛苦，穿工作服清理油罐，夏季里四十度高温，也是如此。晚上再兼职，那还要命么。
我听了这话，眼睛有些潮湿，应道：“好吧，我答应你，今天最后一次，我会给老板说。”
六天的小时工，我挣了200 银子。后来我给自己和家人买了夏季速干衣，给孩子买零食，银子用尽！
在做生意方面，我到底不如母亲，母亲是自己当老板，而我是替别人打工，而且还是世界上最廉价的劳动力。
这段六天的小时工经历，让我明白。世界上的每一个人，不管你从事什么行列，人人不易，当我们为了生活疲于奔波的时候，一定要爱自己的身体。母亲年轻那时候，也并不是蛮干的。
作者简介：杜振红，笔名宴子。油田职工。业余爱好写作，健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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