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我听你说

义慧

又到了冬天了了，一点吃的也没有，大人孩子干瞪着眼，咋办。大队上正好有点土碱面没人要，六分钱一斤，我收了一口袋，回来你奶奶把我骂了一顿，本来就饿，没吃的，那个老式土碱能干啥用？我说，你会知道的。

第二天，你奶奶用剩下的一点山药(也有叫地瓜，红薯粉，咱这儿，就是山药)干，捣烂了烙饼，烙了三张饼，我说，你们别吃了，让我带走吧，我出趟远门。这顿饭你奶奶又弄点菜叶子对付上了，背着这些碱面，那时候连个化肥口袋都没有，大队上给的破布袋也坏了，我用一个破包袱上路了。出门前，你奶奶把她拾的棉花纺的线给了我点，说实在不行卖了我能吃口饭，我带上了珍藏的一盒烟，还拿了队上好几年前给了两块洋胰子（香烟），要是卖了，换成吃的，都行。

爷爷，你等会儿再说，我接个电话。“英英啊，啥事？你在泰国，什么，帮我捎回来两支口红？多少钱？三百？不要，家里还几个了，上次你帮我美国带来的我还没咋用呢！我爷爷正给我讲他的历史，我六百块再买两支口红我真不好意思了”。

爷爷，你接着讲吧，英英打电话呢，没事。就说她想我了。

我背着破包袱一直走到快后晌四五点了，又饿又渴，三个烙饼没舍得吃。再往里边走就是深山了，我怕有狼，先歇歇脚再做打算吧。一个老头在前边平地和煤泥，我看人家身边放了一个水桶，说，老大伯，能让我喝一口你桶里的水不？老头看了看我，别喝了，桶里水脏，跟我回家喝水吧。家在哪呢？老头带着我踩着石头磴，他家要下90磴才能到。老太太在家，他喊了声，孩他娘来客人了，给点热水。我叫人家老大伯，人家叫我老弟（这是啥辈分）。老弟呀，记得在俺们山里千万别喝冷水，肯定会肚子疼。我喝了水就要告辞，老头说，你往哪里呀？我说我要去找地方，把我带的碱面打发了。啥碱面？老太太说，你这是老式的土碱面，你想卖钱在俺们山里指定不行，你要是在俺们这儿换点粮食我能帮你的，你说吧，你想要点啥？我说，黄豆吧，我有自己的算盘，黄豆在咱这儿最贵了。好，老太太说，咋个换法？俺家也没有个称。我说不行就搪瓷缸一对一吧，老太太说不行，太亏了你了，老太太人很精神一看就是当家做主的，戴着个眼镜。出去了一会，老太太把杆称借来了也带来了几个拿了黄豆的乡亲。不大一会儿，土碱面下去了一多半，天也要黑了。我一看走不了了，问能不能让我借住一宿，老太太爽快答应了。我赶紧拿了一块洋胰子还挖了多半搪瓷缸的碱面送给了人家。晚饭是腌黄菜(大树叶子)，贴的大饼子，我一口气吃了四个，一天没吃饭了，感激的不行。晚上住在这儿可咋睡觉啊，老两口三间房，就这一间糊了窗户纸，哪有我睡觉的地儿哩。

爷爷爷爷，你稍等下我先看下手机，有人发微信了，你不懂，就是有人给我说话了。哦，是晓晓，这是啥表情啊，她家咪咪去世了，求安慰。我安慰个屁，一个小黄猫，宠物医院花了好几千了，我咋安慰，我去吊唁去？我也发了一个哭的表情，算是抚慰吧。爷爷，你接着讲，晓晓家小猫死了告诉我了。哦，不是上份子，这个不上分子，你说你的事儿吧。

吃好了饭围着炉子坐了一会，老头说，老弟我带你去睡觉，去我侄子那儿。侄子是单身汉有个火炕。热乎乎的炕头，他侄子说，俺叔吃饭那会儿早就告诉我烧炕了，热炕厚被子一夜都热的睡不着了快，兴许是太累，还是一觉大天亮了。早晨走的时候实在没啥感谢地，我说留一盒烟给你吧，那孩子说不敢留，叔叔会训得。

吃了早饭赶路吧，换的黄豆老两口说你背上吧，不能，没换的土碱还有一少半，还有纺的线，换完了再回来拿吧。老两口说你把你的黄豆称称心里就有数了。我称黄豆干啥，信不过人家啊？

走了几十里地算是倒霉了，东西全被没收了。说我这是投机倒把，土碱，一块洋胰子，加上你奶奶纺的线，还有我那盒烟，就地拍卖，不过我也不算亏，就说土碱，六分钱收的，拍卖五毛钱一斤，线是你奶奶费力气纺的也没啥本钱。总共给了我四五块钱。没办法，往回走吧，在山里迷路了，天黑了走到一个喂牲口的草屋，进入哪怕坐一晚上呢，比在外边也强。喂牲口的老乡说，你可不能在俺棚子里过夜，让俺们队长知道了可不得了。前边就是客点去吧。

我儿子噔噔跑过来了，妈妈你说吧，今天的肯德基你要是不给我兑现了，我就不给你们吃饭了，我抗议。别捣乱，我听你老爷爷讲他的事儿呢！讲啥讲，有“我的世界”带劲吗？我不管，不吃肯德基我今晚就不吃饭。

唉，说是客店，四面透风，墙上的泥都是刚抹上的，店主还问我要不要被子，不要被子咋睡觉，要被子的三毛钱一个晚上，被子又脏又薄，糊弄了一晚上天明发展又一个人躺炕上，人家连被子都没有。

回了老两口的家，老太太拍着手的喊，老弟昨天不让你走就好了，好几个人找你这碱面，回去洗了一下衣服，去脏的不行，比皂角好用多了。老头说要是我天黑到不了家就住一宿，我一点多往回走，天黑愣是到家了。四五块钱，几十斤黄豆，要是磨成豆腐也能吃几天，你奶奶不让，怕豆皮糟蹋了，一家子煮着吃，最起码好几天不挨饿，一个朋友来收购豆子，你奶奶压根不肯松口，给多少钱也不能卖，换成钱也不行，缺粮食的年月，粮食就是命。

从土碱换豆子这件事，我们找到了一个货换货的门道：我早上出门我不在生产队干活，去赞皇背一些山药干回来，下午我去生产队，你奶奶把山药干背到赵县贾店集上，我买的一毛五到一毛八，你奶奶是卖两毛，每天赚到的就是半簸箕山药干，我当时不知道，跑了一段时间累了你奶奶打开咱俩的瓮，说歇一段吧，存了一瓮了。不挨饿，必须想法子。

后来，咱村臭小也要学我这一手弄了土碱去村里，一斤也卖不出去了，从我去了以后，人家村里知道土碱洗衣服好用，村里给统一进了一批。

爷爷我把你说的这一段记下来吧，说给孩子们听，他们不一定信呢！说啥，没用啊。爷爷，今天晚上肯德基你吃不吃啊？小家伙嚷的这个。

吃，咋不吃啊，有啥好的就吃，活着就是往前走，往好处走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