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徕，《玉篇》古文来字。徕民者，吸引三晋之民来秦定居垦荒之策也。）
地方百里者，山陵处什一，薮泽处什一，谷流水处什一，都邑蹊道处什一，恶田处什二，良田处什四，（此处可与《算地篇》相参。此言什一、什二、什四者，乃任土作贡也，指占据国家贡赋的比例。）以此食作夫五万，（作，兴起也。夫，指役夫。作夫，兴役也。）其山陵、薮泽、溪谷可以给其材，都邑蹊道足以处其民，先王制土分民之律也。
今秦之地方千里者五，而谷土不能处二，（谓谷土所占比例不足十分之二，与先王制土分民之律所言“十分之六”相比，太少，意味着需要开垦荒地，故有《垦草令》也。）田数不满百万，（田数，指井田之数量。地方千里者五，则方一里者五百万。一里为一井，谷土处什六，则依照先王制土分民之律可得井田三百万。今田数不满百万，则知务农战之比例之低，故有商君《农战》之策。）其薮泽、谷、名山、大川之材物货宝，又不尽为用，此人不称土地。秦之所与邻者三晋也，所欲用兵者，韩魏也。彼土狭而民众，其宅参居而并处。其寡萌贾息，（萌，耕也。《周禮·秋官》：“薙氏掌杀草，春始生而萌之。”其注云：“谓耕反其萌芽。” 寡萌，即寡耕，指务农者少。贾，《说文》市也。息，《释名》塞也，塞满也。贾息，指工商从业者塞满市场，谓从事工商业的人多也。）民上无通名，（通，指授爵禄而得上达于君也。《礼记·儒行》：“上通而不困。”其注云：“谓仕则上达乎君，不困于道德之不足也。”名，功也。民上无通名，谓民无农战之功而能授予爵禄以上达于君主也。）下无田宅，而恃奸务末作以处。人之复阴阳，（复即覆，详察也。复阴阳，即详察阴阳，堪舆以察地理定地利，任土作贡也。）泽水者过半，（泽水之地占比超过一半。）此其土之不足以生其民也。（谓三晋之地不足以养其民也。）似有过秦民之不足以实其土也。（似，《韵补》叶养里切，读若以，已也。范本、指海本皆作以。谓已有过秦垦耕之民不足以满足秦国垦荒的需求。）意民之情，其所欲者田宅也，而晋之无有也，信秦之有余也。（谓秦国有大量的荒地可安置过秦的民众。）必如此而民不西者，秦士戚而民苦也。（必，果也。戚，忧也。爵不轻授则秦士戚。赋税重则民苦。）臣窃以王吏之明为过见，（窃，谦辞，指自己。王吏，指国君的官吏。明，尊也。过见，指错误的认识。臣自己认为国君的官吏所尊从的是错误的认识。）此其所以弱不夺三晋民者，爱爵而重复也。（爱，吝也。爱爵者，吝惜爵禄而不轻授也。重，难也。《战国策》：“臣之所重处重留也。”其注云：“重，犹难也。”复，谓免除赋税。《汉书·刑法志》：“中试则复其户。”重复者，难以免除赋税也。）其说曰：“三晋之所以弱者，其民务乐而复爵轻也。（其说，指王吏之说。复爵轻，指轻授爵禄和轻易免除赋税。）秦之所以强者，其民务苦而复爵重也。（复爵重，指爵禄不轻授而赋税重。）今多爵而久复，是释秦之所以强，而为三晋之所以弱也。”此王吏重爵爱复之说也，（陶鸿庆曰：“重爵爱复当作爱爵重复，两见上下文。”其言有理。然，重，慎也；爱，吝也；重爵爱复即慎爵吝复，犹爱爵而重复，其意一也，皆指不轻授爵禄而不轻易免除税赋，不必轻易改动为是。）而臣窃以为不然。夫所以为苦民而强兵者，将以攻敌而成所欲也。兵法曰“敌弱而兵强。”此言不失吾所以攻，而敌失其所守也。今三晋不胜秦，四世矣。自魏襄以来，野战不胜，守城必拔，小大之战，三晋之所亡于秦者，不可胜数也。若此而不服，秦能取其地，而不能夺其民也。（谓，“攻敌而成所欲”的目标已经达到，欲进一步征服三晋之地，下一步的目标应该是“夺其民”。）今王发明惠，诸侯之士来归义者，今使复之，（复，指免除兵役。）三世无知军事，（三世，指三代。知，匹也。谓三代不服兵役也。）秦四竟之内陵阪丘隰，（竟，即境。）不起十年征，（免除十年赋税也。）者于律也，（者，《增韵》此也，凡称此个为者个是也。律，指先王制土分民之常也。旧注“者”随上读如“不起十年征者”，非是。）足以造作夫百万。（作夫，耕作之夫，指农民。）曩者臣言曰：“意民之情，其所欲者田宅也，晋之无有也，信秦之有余也。必若此而民不西者，秦士戚而民苦也。”今利其田宅，而复之三世，此必与其所欲而不使行其所恶也，然则山东之民无不西者矣。（顾炎武曰：“古所谓山东者，华山以东。”）且直言之谓也，（且，此也。《诗经·周颂·载芟》：“匪且有且。”《传》云：“非独此处有此稼穑之事也。”直，《说文》正见也，与前文“过见”对文。谓，此乃正见之言也。严万里校改此句为“且非直虚言之谓也”，其言非是。）不然，夫实圹什虚。（实，《集韵》《类篇》《韵会》食質切，读若失。圹什，垦之缓读。夫实圹什虚，即夫失垦虚。夫失则民夫不来，垦虚则无人垦荒。严万里校改此句为：“夫实旷土”，其言非是。）出天宝而百万事本，（天宝者，粟稷也，天所出，君王奉祀以为神。百万事本，指从事耕农者有百万之众。）其所益多也。其徒不失，岂所以攻乎？（徒，众也，指兵卒之众。岂通凯，军胜之乐也。攻，伐也。岂所以攻，语句倒装，即攻所以岂，谓伐所以胜也。）
夫秦之所患者，兴兵而伐，则国家贫；安居而农，则敌得休息。此王所不能两成也，故三世战胜，而天下不服。今以故秦事敌，（谓以旧有的秦民事敌作战。）而使新民作本，兵虽百宿于外，竟内不失须臾之时，（谓农时不失须臾。）此富强两成之效也。臣之所谓兵者，非谓悉兴尽起也，论竟内所能，给军卒车骑令故秦兵，（语句倒装，即：令故秦兵给军卒车骑。旧注读如“论竟内所能给军卒车骑，令故秦兵”，义恍惚，非是。）新民给刍食。天下有不服之国，则王以此春围其农，（围通违。《墨子·贵义》：“若用子之言,则是禁天下之行者也;是围心而虚天下也,子之言不可用也。”《逸周书·大武》作“春违其农”。春围其农，指令其失农时不得耕也。）夏食其食，（夏食其食者，取其麦而食也。《逸周书·大武》作“夏食其谷”。）秋取其刈，（秋取其刈者，使不得收敛也。《逸周书·大武》作“秋取其割”。）冬陈其宝，（陈，《广韵》张也。宝通葆。冬陈其宝，《逸周书·大武》作“冬冻其葆”，指发露其葆聚。）以大武摇其本，（以盛大武力动摇其国本。）以广文安其嗣。（广通旷，明也。广文即明文。安，《广韵》止也。嗣，《说文》诸侯嗣国也。行明文阻止诸侯嗣国。）王行此，十年之内，诸侯将无异民，而王何为爱爵而重复乎？（谓王应该不吝惜授爵和减免赋税。）
周军之胜，华军之胜，秦斩首而东之。东之无益，亦明矣，而吏犹以为大功，为其损敌也。（虽损敌却国家贫，不能两成，故谓之无益。）今以草茅之地，徕三晋之民而使之事本，此其损敌也，与战胜同实，而秦得之以为粟，此反行两登之计也。（登，成也。两登之计，即前文所言两成之策。）且周军之胜、华军之胜、长平之胜，（周军之胜，指秦孝公八年，与魏战元里也。周军，沣镐之军也。华军之胜，指秦孝公十年，兵围魏安邑也。华军，华山之军也。长平之胜，指秦孝公二十二年卫鞅击魏也。此战后，魏割河西之地献于秦以和，而魏遂去安邑，徙都大梁，秦国得长久和平态势，故谓之长平。也正是如此，商君献徕民之策，欲安生养息也。王时润曰：“周军之胜盖指秦昭王十四年白起攻韩魏于伊阙，（系周地。）斩首二十四万一事而言，距商君之死已二十五年。华军之胜盖指秦昭王三十四年（据秦本纪则在三十三年。）白起击魏华阳君，斩首十五万一事而言，距商君之死已六十五年。长平之胜，则指秦昭王四十七年白起杀赵长平卒四十五万一事而言，距商君之死已七十八年。”此言大谬也，故致后儒诟病此书为伪书。此论想当然地以为长平之胜就是长平之战，乃误之由也。盖长平者，军制名长平军也，寓意一战而得长平态势，非战于长平也。前所言周军、华军，乃因驻防地而得名也。元里在河西，近沣镐，故周军主之。安邑在河东，近华山，故华军主之。卫鞅击魏则是整肃兵力全面开展欲一战而毕其功，故整合各军赐号长平也。）秦所亡民者几何？民客之兵不得事本者几何？（《春秋公羊传·何休注》云：“伐人者为客，见伐者为主。”谓，民从军征伐他国而不得务农者有多少？）臣窃以为不可数矣。假使王之群臣有能用之，费此之半，弱晋强秦，若三战之胜者，王必加大赏焉。（谓，假使王之群臣有能用此徕民之策，花费比之直接讨伐征战减少一半，却同样能弱晋强秦，达到一样效果，如三战之胜者，王最终必然会大加赞赏。）今臣之所言，民无一日之繇，（繇，役也，指兵役。）官无数钱之费，（数，《集韵》《韵会》𠀤趨玉切，音促，细也。谓，官基本不用花钱。）其弱晋强秦，有过三战之胜，而王犹以为不可，则臣愚不能知已。（已，《增韵》语终辞。）
齐人有东郭敞者，犹多愿，愿有万金。其徒请赒焉，（请赒，谓请求救济。）不与，曰：“吾将以求封也。”（封，富厚也。）其徒怒而去之宋。曰：“此爱于无也。”（爱于无，语序倒装，即无于爱。其徒谓东郭敞不爱己而去之宋也。）故不如以先与之有也。（先与之有，则其徒不去。）今晋有民，而秦爱其复，（爱其复，指吝于减免税赋。）此爱非其有以失其有也，（爱税赋之财而失徕民也。）岂异东郭敞之爱非其有以亡其徒乎？且古有尧舜，当时而见称。中世有汤武，在位而民服。此三王者万世之所称也，（三王，指夏、商、周三朝的圣君：夏禹、商汤、周文及周武。王时润曰：“三当作四，古字积画，是以致讹。”其言非是。“此”承前义而论道必应时而动，夏、商、周之道不能取用于后，拘泥不变，非承义指尧舜汤武，故三王另起而论，不必以为有误。）以为圣王也，然其道犹不能取用于后。今复之三世，（复之三世，指针对徕民三代免除赋税。）而三晋之民可尽也。是非王贤立今时，而使后世为王用乎？（是，此也。贤，《玉篇》有善行也。贤立今时，谓有善行存立今时。用通庸，功也。王用，犹王功。谓王之善行存立今时而泽被后世也。）然则非圣别说而听，（圣，《风俗通》圣者，声也。闻声知情，故曰圣也。非圣，犹不知情也。别，《增韵》辨也。说，所论之辞也。听，断也。非圣别说而听，指不知情分辨所论之辞而断也。蒋礼鸿云：“别说犹邪说，谓圣人不听非圣别说也。王吏爱爵重复之说，作此篇者以为非圣别说者也。”其言大谬。）圣人难也。（圣人，指君主。难，患也。谓圣人患不知情而妄断是非也。商君希望秦王了解实际情况有了明断后再听取其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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