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出下焦

《灵枢》有卫出下焦之语，千百年来殊有争议，《太素》、《千金》、《外台》均以下为上，以为卫出上焦皆由《难经》歧义所误。《难经》三十二难云：“心者血，肺者气。血为荣，气为卫。”《三十五》难云：“心荣肺卫，通行阳气。”《难经》作为先秦解《内经》之圣典，后人无敢置喙，且解释条理显明，便以为《内经》之“卫出下焦”乃“卫出上焦之误”。然《甲乙经》犹以卫出下焦为是，显见非上下之误而然。近人借取张介宾论“出”为“源”之意，强解出为“根源”、“化生”“发散”，欲弥合两经之歧，以为“卫出下焦”是指“卫气根源于下焦”，“卫出上焦”是指“卫气宣散于上焦”，“卫出中焦”是指“卫气化生于中焦”，而认为此处“卫出下焦”应为“卫气根源于下 焦，化生于中焦，宣散于上焦。”此乃贲其趾而舍车而徒者，所益者微，虽误者大，盖无敢辨《难经》之非，而遗祸有患跂足者。

《类经》以“卫出下焦”为是，其注相当清晰：“何道从来，言营卫所由之道路也。营气者，由谷入于胃，中焦受气取汁，化其精微而上注于肺，乃自手太阴始，周行于经隧之中，故营气出于中焦。卫气者，出其悍气之 疾，而先行于四末分肉皮肤之间，不入于脉，故于平旦阴尽，阳气出于目，循头项下行，始于足太阳膀胱经而行于阳分，日西阳尽，则始于足少阴肾经而行于阴分，其气自膀胱与肾，由下而出，故卫气出于下焦。”注多引《灵枢·营气》之文，上下相参，当是《灵枢》原意。而世人犹有惑者，皆气从肺入，显然之理，而卫者气也，故难以接受卫出下焦之论。此亦是《难经》所误之由。

盖欲明荣卫，必明气血，血行脉中，荣养全身，殊无可辨，然气之周游，所以有别。汉字流传，数有更易。今言“气”“氣”“炁”皆一也，然实有不同，明此精微便解前之惑也。按《说文》，“气”者，云气也；“氣”者，馈客刍米也。而“炁”同“氣”，会其意则水液所化也。故知人秉气而立，分阴阳而为两气。其清为“气”，上注于肺，此便是时时呼吸之空气。其浊为“氣”，下流于胃，便是所需要摄取的营养物质。中焦受氣取汁，化其精微而上注于肺（血流于肺也），合“气”中之氧，所以成营气者。而卫气之气当是“炁”。《说文》言炁同氣，未明精微也。思炁当是气合氣所化，即今人所知的新陈代谢。人因为新陈代谢的运行而有活力，这样的活力或生命力便是炁。这个炁无疑的是保证生命体征和身体系统运行的根本并有助于打造健康的免疫系统，故言卫炁。而肝、肾、小肠、大肠、膀胱皆主代谢，而肾更是先天之本，因而卫出下焦是准确的。

事实上，关于气的解释在《灵枢·决气篇》中有明确说明：“何谓气？岐伯曰：‘上焦开发，宣五谷味，熏肤充身泽毛，若雾露之溉，是谓气。’”今人无非读之不明罢了。上焦开发者，肺气也。宣五谷味者，胃氣也。熏肤充身泽毛者，周流全身之卫炁也。若雾者，气也。若露者，氣也。合而溉之者，炁也。

故张介宾言：“营本属阴，必从肺而下行。卫本属阳，必从肾而上行。此即卫出下焦之意。”而营卫各有阴阳。血中有气，则阴中有阳也。炁中有液，则阳中有阴也。氣化血而合气，五藏滋养，精生液而载炁，全身周流，所以有言血与气，异名而同类也。

《伤寒论》中病人误汗或大汗后，卫气不足，终至“漏泄”，而治疗多加用附子，附子乃温补下元之品，乃张仲景深谙“卫足阳固，驱邪外出”之法，临床颇验，此亦可佐证“卫出下焦”之论。可见汉时皇甫谧和张仲景皆主“卫出下焦”，何唐人如杨上善、孙思邈、王焘独以秦越人为是？是宣夜难传而浑天独尊之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