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湖幽思
黄汉光
在多少年又多少年之前,这里曾经居住着梅、林、胡三姓的村民,他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一代代繁衍着,可是,天有不测之云,不知在哪一天,风云突变,山崩地裂,南海边汹涌的波涛滚滚而来,排山倒海,瞬间,吞噬了无数生命,淹没了他们的家园……见证着潮汕古人所说的“沉东京,浮南澳”这样沧海桑田变幻的旧事,演绎着一段段残缺不全的历史,这就是桑浦山麓的梅林湖。
过去的,就永远过去了。漫步在梅林湖边,微风吹拂,湖面悄无声息,只像一个午夜沉睡的老人,嗅不出丝丝古旧的味道,只是在倒映于湖中的山色中,那苍翠的影子,伴随着沉浸于湖中的太阳,触发了游人的无边幽思……
有人说,梅林湖的水,传承梅、林、胡三姓村民的生命,她跳跃着一种深不可测的灵性,柔中有刚。游人的眼前或许会出现这样一个场景:很久很久以前,那些恶霸匪徒们肆意掠夺,农民们种植的大米一船船从梅林湖运走了,这时,梅林湖愤怒了,船沉了,大米便在甘露寺那大佛的肚脐上像泉水般汩汩流出,普救苍生。这就是“梅林湖沉船,甘露寺出米”。要不是那贪心的和尚嫌米出得慢,凿了大佛的肚脐,或许那大米到现在还流个不绝。
虽然没再出米,可是梅林湖总算是惩罚了那些恶徒,让子民们过着安静的生活,他们用双手耕耘换来的大米,使生命绵延不断,也注入了梅林湖的魂魄……
“绝壁纳双踵,白云埋半腰”,这是梅林湖旁边的白云岩,那陡峭险峻的巨石,周围是树木葱郁,幽静幽静。宋朝嘉定辛未科进士别号云岩山人的薛洪鼎,他没有走上仕途,却在这深山野岭的巨石山洞下苦读,游人不禁思索着,他读书为的是什么?或许他的心里装着的是一面明镜,就像梅林湖一样清澈明净晶莹剔透。人们不禁会问:薛进士与范仲淹处于同一个年代,范仲淹有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抱负,可是他却选择了在这里读书?北宋的天下,在这个时候,已经摇摇欲坠了,《易》曰:“天地闭,贤人隐。”他至少算得上一个贤人!当无法施展才华的时候,退一步,不亦乐乎?他拥抱着山石,骨子里应该就像那巨石一样坚强不屈。似乎他是道教中的隐者,可是这里莫明其妙地成为佛教之圣地,现在这里香火来绝,在这晨钟暮鼓中,祈祷的或许就是像薛进士一样,平平静静地来,平平静静地去,超越生命,超越苦难……
(薛侃像)
志,却留芳千古!
薛侃的逸事,历历在目。当年他主持开挖中离溪里,曾挖到刻有“山中出状元”的石刻,是年,恰好林大钦赴京会试,他面对殿试大廷,“咄嗟数千言,风飙电烁,尽治安之猷,极文章之态”,史称林大钦“年二十二,对大廷”,被嘉靖亲擢第一名"状元",赐进士及第,授翰林院修撰,这也是潮汕地区科举时代第一位状元!林大钦十五岁中了秀才,后便拿起了教鞭执教。林大钦十八岁的时候,山前孙员外六旬大寿,邀其赴宴。席上,按“君、父、师”为尊之礼度,大家少不了对大钦揖让一番。大钦也不谦辞,居然坐上首席。时已进士及第的孙员外二女婿翁万达(后官至兵部尚书),认为林大钦年幼学浅,本自看轻;又见其神态高傲,着实不满。酒过三巡,翁万达即以“眼睛子,鼻孔子,睛子(暗喻曾子)反居孔子上?”要林大钦作对。林大钦徐徐答道:“眉先生,须后生,先生不及后生长。”翁万达利用“晴、曾”谐音,诘问曾子、孔子的地位,以显示自己,林大钦则运用某种生理现象,以说明后来可居上,确属妙对!接着,席间还有几个回合的对答,终使翁万达称赞不已,最后,还与大姨丈陈乙松(官至工部侍郎)一起,撮合孙员外将其三女嫁给这个贫穷的乡村教师。
林大钦凭借他的才学,赢得美人归,有人说,是孙员外葬于风水宝地的结果。这就是“三女贵”。在婚姻讲究男才女貌的时代,虽然没有看到孙家三女的芳容,可以想象的是她们纵然没有倾城倾国之貌,也应该是有一种非凡的气质吧?假如没有这一番山水的哺育,一切都不可能了。
窈窕青雪子,流连沧海思,
帝乡不可愿,芳草长相期。
他与薛侃,血液里似乎流着陶渊明的血,他们漠视权贵,眷恋着梅林湖的故园。他回乡后,把自己的主要精力究性命之文,致良知之学。他洁身自好,安贫若素。朝廷虽一再催促他返京上任,他都一直不予应召。或许他认为,教诲乡民,那才是他自我价值的实现!头悬梁,锥刺股,十年寒窗苦,不就是为了锦衣玉食,不是为了黄金屋,不是为了颜如玉吗?可是,他舍弃了,洒脱地舍弃了。可惜,他英年早逝,34岁便结束了他的一生,不知是不是应验了传闻中那句话:“早出日头无好天”?他去世了,留下的是状元的名声,身后却是那悲怆的状元府第那断壁残垣。
……
无论何时何地,当你来到梅林湖,思古抚今,总会感慨万端。对着桑浦山,脑海里积淀着的东西会井喷出来,千言万语,说不完,道不尽。“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有些人,他们安身立命,不曾在历史的长河中沉坷,总以自己独立的人格,以自己执着的追求,褒也罢,贬也罢,泰然处之,最终,在万物心中刻下永恒。就像梅林湖,在历史的长河中静静地流淌着,冷对沉浮,延续着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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