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 朔
拿包头和河南三门峡这两个案例来说，在陌生的行业，客观上很多条件并不是那么齐备，而且当时的竞争条件也不是很公平，在这种背景下你为什么还都能做成？
刘永行
这就是我们说的你要跳出这个行业来讨论问题。势、道、术三个角度。势就是从哲学角度来讨论。中国人都讲势、道、术，但是说法不一样。好像是势就是经济形势，所以现在的势不好。我认为势是大自然规律、经济规律、科学规律和人文规律。所以要顺应这四个规律，你就有未来。顺应大自然规律，大自然会奖励的。顺应了人文规律，你周边的老百姓、你的员工、利益相关者就会满意。你如果顺应了大自然规律，那么顺应科学规律、经济规律自然就容易了。政府或者其他方面暂时不理解，但总归是会理解的，事实会说明一切的。所以说这是一个战略性的东西，是一个格局性的东西，是比较长时间才能检验出的东西。我说顺势却不随流。因为流是什么？就是大家怎么做，你就怎么做。潮流会变的。而这个势的话因为是规律性的东西，不会变，永远不会变，甚至几千年、几万年都不会变。因为大自然规律怎么会变呢？所以当你按照正确的势去做的时候，你就不要考虑了，下决心，一定会做好。接下来就做第二层面的，就是道。我认为道是什么？一般人说道就是路，但是我认为道不是路而是方向。工厂里面是工业路线、技术路线。所以我们说的道不是你去找路，方向都摆在面上，你只要明白就行了。
秦 朔
明道。
刘永行
明白这个道路，明白这个方向。但是一般人不容易搞清楚，认为道就是路，而且是常路，造成大家一窝蜂。所以我提出来明道非常路，而是明确我们自己的方向和正确的道路，正确的工艺路线、正确的技术。但是一定不是常路，不是一般企业所走的。比如说大家都去上市，都去融资，这就是走常路。你一定在正确的、势的道路上，在正确的方向上，把势和道这两个做好了，集中精力做小事了，剩下就是术的问题。所以我说习术，是我们怎么练手艺。习术要善修正，不怕出错。一定要善于修正，把小事情做好，就是我们价值观里面事事追求点点滴滴合理化，体现在习术要善修正上。这个善有快的意思，有正确的意思，我没有说纠正，我说的是修正，修正的话伤害很小。像道一样，你发现了偏差，轻轻把它修正过来，最后精准瞄准目标。这跟炮弹不一样，炮弹是打出去你不知道，爆炸了才知道。而我们提出习术要善修正，就是导弹式的观念，不但有预设、有测量、有追踪、有修正。在我们的哲学原理基础上，我们做法就不一样了。社会上的热潮不去追，比如说现在的互联网。大家都在讲互联网，什么互联网思维。互联网是什么思维？它只是我的工具，是提高效率的。一般的企业成天谈互联网思维，互联网思维你要有什么作为？没有什么作为，你就是用，而不是说你去创造互联网。
秦 朔
这可不可以说是“+互联网”，而不是“互联网+”。
刘永行
你可以是“+互联网”，也可以是“互联网+”，都可以。你也可以让互联网为我所用，你也可以让互联网成为你的客户。当下大家都在谈互联网思维，大家都在找风口。抓住风口怎么办？风是会变的，猪飞上天？猪能在天上生存吗？它有吃的吗？它能喝水吗？它能长肥吗？它能增值吗？不能。风一停落下来摔死了，所以说必然出问题的。他们这种思维缺乏战略思想。什么叫战略？战略从时间维度来说是长期的；从平面来说它是一种格局，是一种空间，是一种均衡，是一种状态。这些都不是一下可以改变的。所以说战略应该是五年、十年不要随便变，甚至二十年不要变。我们就是二十年不变。
秦 朔
刚才你讲到了战略的长期化，也讲到了整个管理、整个思维，价值观方面用了这套东西。我们来比较一下，比如说我是一个国有企业，也做跟你一样的行业，你能从实践中说说两者具体的区别吗？比如说在方方面面的管理上究竟有什么不同？
刘永行
这个问题好，我举几个例子。第一个就是三门峡的例子，那时候遇到了一系列的问题。国家发改委责令我们两个厂停产；环保总局责令我们停产，不给我们做环评；土地局查我们，最终银行收了我们资金。幸好我们做了十年的准备，当时我还有20亿还没用完，而且饲料厂又是零负债。我的商业信誉很好。这个时候我从饲料厂把流动资金抽出来，我跟客户欠一点款，用饲料厂去贷一点款，就把资金全部还完了。我们那个时候建工厂建得快，效益一下就起来了，然后就渡过了这个难关。前年李总理邀请我到中南海座谈经济，他又问我，你河南氧化铝项目做得怎么样？我说报告总理，做得非常好。他说怎么个好法？你把数据说给我听听。我说我们氧化铝一个小小的工厂在全省的国税排名，从以前80多名一步步提高到20多名。今年我们16名，前面全是垄断企业，只有我们是一家小企业。这是对国家的税收贡献。他说利润呢？我说每年净利润大概10亿元左右。他说你怎么做得那么好？人家要亏10亿~20亿元。他说你用数据形容给我看一看。我说，用数据这个很容易说清楚：同样一个工厂，人家总投资200多亿元，我总投资100亿元；人家固定资产180亿元，我只有40多亿元；人家占地15000亩，我占地只有1300亩。这就是数据。他说环保做得怎么样？前两年，因为我们好多工厂都是国家1000家重点追踪企业，财政部、环保部联合对我们进行能耗审计，审计了三天就说我们做假。怎么说我们做假呢？审查人员说，我们刚审了其他两家氧化铝厂，规模跟你们相差不大，但你们的能耗是人家的一半，怎么可能呢？结果就从最原始的数据开始审。审的结果，我们一年只用标准煤18万吨。按照国家规定要奖励我们5000万元。结果不敢奖。隔了一年，从云南审计署重新带人来专门审计，审计得很认真，认为我们只用标准煤19.3万吨，我们就拿到了5000万元的奖励，这是河南省最高的奖励。这就是差距。
第二个我们在重庆做化工产业。当时我们了解到河南省在南川区有一个氧化铝企业，就派人去跟当地政府谈，希望交给我们做。我们告诉当地政府我们已经做了一个氧化铝项目，而且做得非常好。但是当时的政府不相信我们，要和央企做。十年过去了，他们花了六七年搞建设，80万吨，投资了70亿元，累计亏损49亿元，差不多120亿元。2016年9月我们跟山西做一个100万吨的生产线。9月1号动工，第二年4月1号投产，现在我们是第二期，也是7个月。我们非常有序地完成了，但是我们投资只花了20多亿元，7个月，占地都是人家的十分之一。
秦 朔
这些效率的取得是因为规划的精益还是引进设备的先进，或者说是利用时间的效率？比如说人家干8小时，你那时候在那里盖大棚24小时施工，就是把方方面面的效率都发挥到极致。到底是依靠什么做出来的呢？
刘永行
我们建企业，跟西方的差距就在效率，特别是现在。我们跟西方最大的差异有两个方面：一个小的细节，就是精细度，东西我们都做得比西方好，但是精细度不够；另一方面就是我们劳动力效率不够，能源效率不够。所以说如果我们把整体的效率抓好，那么我们就上去了。效率恰恰是小数据，所有的效率都是小数据，而不是大数据，你不需要用什么大数据来形容它。只要是每件单位产品耗用的劳动力最小，每件单位产品耗用的能源最小，每件单位产品耗电最小，每件单位耗时最小，每件单位产品占的土地最小，消耗的资金最小，周转期最短，统统都是小数据。现在大家都在谈大数据，我们去凑什么热闹？大数据得来全不费工夫，和共享空气和水一样，它是公开的，国家都要公布这个大数据，你可以轻易地不用什么代价拿过来，拿过来你用就行了。你对大数据又不能做什么贡献。我们不要跟风去谈大数据，而是在我们了解大数据、应用大数据的同时，把它用来做我们的小数据，把小数据做得越来越小。
本文摘自企业管理出版社的热门书籍——《改变世界（二）：中国杰出企业家管理思想精粹》，标题及小标题为编辑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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