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坑到下后滨,要经过一段开阔的胡萝卜地。
此时,胡萝卜还没抽苗,地上一片苍黄。这让我想起古宅的大蒜。古宅的大蒜也是种得漫山遍野。丰收的季节,家家户户梁上都挂满蒜头。
风吹过时,蒜香袭人。
齐整的田地
翔安东部拥有广袤的滨海田地
每一个村庄有都其独具的魅力。
古宅、新圩、东寮、诗坂、田墘、东坑、下后滨……最近几个月,我经常游走在翔安的村庄之间,试图叩寻每个村庄内在的魅力。
下后滨之所以叫“滨”,意为濒海。一位看牛的老人告诉我,下后滨原来是依海而建的。解放后,筑了厦门海堤,海水就退下去了。退下去的海滩,现在都成了种胡萝卜的良田。
洪氏宗祠,门神为黑脸尉迟恭和白脸秦琼
宗祠内部
在下后滨,我依然看到了熟悉的宗祠、庙宇、社树。
宗祠现在基本是老人活动的场所。
庙宇则静寂无人,可能是时至中午之故。
在宗祠的后面,发现一株已经900岁的巨榕。根据2007年的官方普查,翔安区大约有200多棵古树名木。这株宋榕算树中元老了。
在下后滨,我找到了两座洋楼。
一座已经人去楼空,只问到是华侨盖的,不知具体情况。
另一座则让我惊喜,原来它是民国南洋华侨捐建的义学遗址。
遗址位于一处幽静的小院内部,小院东侧则是一座精致的红砖厝。
经过近百年风雨的摧残,这座承载着南洋华侨振兴祖国心愿的小小学堂,虽破损不堪,却依然伫立不倒。一位院内居住的老阿婆非常热心地向我介绍了这座学堂的情况。
洪子晖的侄女
小院大门上写着“乐群义务学校——南洋华侨敬立”
大门进来可以看见一棵古树,古树边上是洪子晖的故居。
义学遗址
义学前面的石垣
义务遗址
原来这座学堂是民国时期著名南洋侨商洪子晖于1925年捐建的乐群义务学校,东侧的红砖厝是洪子晖的故居,而老阿婆就是洪子晖的侄女。
洪子晖故居
洪子晖故居内部
一些历史资料里称洪子晖是同安人,这个“同安”指包括翔安在内的老同安。现在应该改称翔安人。下后滨是洪姓村庄,是洪子晖的真正老家。老阿婆告诉我,现在洪子晖的后代,主要分布在上海、厦门两地。
洪子晖生于1897年,20岁时到新加坡经商。在新加坡,洪子晖发家致富,并成为一位陈嘉庚式的华侨。
1925年,在新加坡经商八年后,洪子晖回翔安老家捐办了乐群义务学校。据称,洪子晖非常重视这个学校,学校也造得非常精美,水泥是特地从澳门运来的。
上世纪三十年代初,洪子晖参与发起新加坡佛教居士林,这个新加坡居士林因在抗战期间孜孜于慈善事业而为世人所称道。
归入佛门时,洪子晖曾送南普陀寺一尊缅甸玉佛。
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南洋华侨筹赈祖国难民总会(简称“南侨总会”)在新加坡成立,陈嘉庚被推选为主席。洪子晖则追随陈嘉庚,积极参加难民总会工作。
1941年年底,日军占领鼓浪屿,避居在鼓浪屿的洪子晖被日寇关进工部局,备受摧残。根据一些相关记载可知,日寇对被捕的反日人士的折磨是极为残酷无情的。洪子晖在残暴的日军面前却没有屈服,不能不说,确是个伟男子。
上世纪3、40年代是洪子晖一生的巅峰,他成了厦门与南洋双双知名的爱国侨商。
洪子晖书写的洪晓春墓碑
1953年,原厦门商会总理洪晓春逝世时,他亲自给洪晓春书写碑文(撰写碑文则是李禧)。显然,他与洪晓春的关系极为密切。洪晓春也是一位非常有骨气的爱国商人,以多次拒绝“伪厦门市维持会会长”而让人敬佩,如今,中山公园还有他建设的晓春桥与纪念他的晓春楼。与洪晓春这样的人能够深交的人,又岂是凡器。
依序为蔡吉堂、弘一法师、虞愚
在文化界,洪子晖同样广交好友。蔡吉堂、虞愚都是洪子晖的朋友,而众所皆知,蔡吉堂、虞愚也是经一法师的好友。可见洪子晖与弘一法师关系亦不简单。
这里提一提蔡吉堂。
蔡吉堂是厦门市佛协会原副会长,即是佛教居士,又是收藏家。太虚法师、弘一法师的至交。1936年,弘一法师臂疮发作,奄奄一息,自称已是“九死一生”。蔡吉堂介绍厦门名医给弘一法师,治愈了他的臂疮。
正是这位蔡吉堂,与洪子晖结成了儿女亲家。
洪子晖的乘龙快婿名叫蔡师雄,是厦大中文系教授。洪子晖的后代亦极为出色,有一个公子原在上海瑞金医院,是营养学权威。
洪子晖的书法也是了得。
他悉心向虞愚请教,有时几乎是天天登门。
洪晓春墓的碑文,身作厦门著名书法家的李禧只是撰文,而让洪子晖书写,可见洪子晖书法功力不一定在李禧之下。
解放后,洪子晖成为福建省政协第一届特邀委员,和传奇人物闽西王傅柏翠并列。
洪子晖的晚年是在鼓浪屿度过的。何丙仲先生称,他的故居在“三一堂对面,笔山洞上面的石路有个门楼,进双扇木门里面有一幢连地下室三层的灰色破洋楼,在安海路。”
死后,洪子晖的骨灰保存在薛岭的基督教骨灰楼。
就这样零零碎碎地拼织着洪子晖的一生,我感到非常震撼。
他的朋友圈里几乎都是民国时期福建人中的顶级精英,随便说出一位都是如雷贯耳,如陈嘉庚、弘一法师、洪晓春、李禧、蔡吉堂、虞愚;他的才华亦惊羡世人,如擅长经商、精通佛学、诗书;他的品德更是让人高山仰止,如乐善好施、慨捐义学、不屈强敌、爱国爱乡。
他难道不是翔安的传奇吗?
才仅仅一百年不到,一位陈嘉庚式爱国华侨便泯灭于人世,他的故居与遗存无人问津,无人保护,付之蛛草。
真是让人抚案叹息。
由于没有照片,我只是窥见一个高大却模糊的背影。
尽管只是一个背影,且是渐渐远去的背影。
我却看见了一个地区曾经的人文鼎蔚。
洪子晖故居外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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