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2019年印度小姐30位候选佳丽的照片意外引发了全球“网络审美专家”的热议，评论里说这些“长一个样”的姑娘完全体现不出审美的多样性与包容性。而在细细了解了这些佳丽之后，我们发现，在她们“长得一样”的背后藏着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残酷现实。
2000年的印度小姐、世界小姐Priyanka Chopra，或许你更熟悉作为梅根王妃的闺蜜，去年租借了一座印度皇宫，邀请了大半个娱乐圈，光婚服头纱就长达29米需要6个人抬的豪华婚礼女主角的她，在当年凭借其海藻般长发、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还有仿佛混合了牛奶与蜂蜜的浅棕色皮肤，给世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20年后，当我们再看新一轮的印度小姐选美时，惊奇地发现，这几十位佳丽，与从前别无二致。
其实区分这些印度佳丽并不难，光是看大概，还是可以明显发现第二行左起第四位、第三行左起第二位的五官比起其他佳丽，可以说清秀淡雅，第四行左起第五位特别像迪士尼童话的茉莉公主……可见，这些佳丽也没有某些评论说的“复制粘贴”那么夸张。
但是这些印度佳丽在某种程度上还是一样的。我说的一样，是指在二十年后，我依然可以用“海藻般长发、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还有仿佛混合了牛奶与蜂蜜的浅棕肤色”这几个形容词去形容她们每一位，而这又与有100多个民族，素有“人种博物馆”之称的印度本身是相悖的。
我们常常觉得印度女子好像都是海藻般长发、迷离的双眼、高挺的鼻梁还有仿佛混合了牛奶与蜂蜜的浅棕肤色，她们衣着华美，一身珠光宝气，所谓华服配美人，她们是何等的风情万种，可以说是行走的人间尤物。
但是，这样的印度是呈现出来的印度，而不是真实的印度。往上回溯几千年，最早居住在印度的原住民是肤色暗黑，头发纤细卷曲，鼻子扁平，嘴唇宽厚的尼格利陀人。然后，原始澳大利亚人、蒙古利亚人、达罗毗荼人开始大规模的迁入，尽管民族开始融合，他们的外貌特征也和这些佳丽们没有共同之处，除了黑发褐眸。
直到公元前1500年，本是居住在俄罗斯南部与南乌克兰草原地区的雅利安人，迁入并征服此地。他们身材高大、头型窄长、眼眶深陷、鼻梁高而窄、毛发浓密，除了在这片土地上建立属于自己王国，把“高贵的”、“尊敬的”意义赋予自身，把非雅利安人部落称作“达萨”意为“奴隶”，还建立了直到今天还深刻影响着印度社会阶级的种姓制。巧的是，他们也是普遍“黑发褐眸”，而且那些形容雅利安人外表的形容词放在今天这些印度佳丽身上，也没有违和之感。
现实的印度，人们的肤色从浅棕到黑色都有，只是那些掌握全国财力权力的人肤色普遍较白，一般民众还有那些生活贫苦的人肤色几乎都比较深。这是千年来种姓制的结果，不同种姓之间森严不可僭越的等级已经可以让外国人仅从外貌上就评断这个人的身世背景。
受吠陀文化影响，印度主要有四个种姓，自上而下分别是婆罗门、刹帝利、吠舍、首陀罗，这也是一条社会阶级的鄙视链。这些种姓又在历史的不断前进中衍伸出了一些分支，像Kayasthas，代表着比刹帝利更受尊重的首陀罗种姓；Bhumihars，自封婆罗门的首陀罗种姓等等。此外，印度还有一个被排除在种姓制之外阶级，他们是达利特，意思是“不可接受的贱民”。
婆罗门、刹帝利是雅利安人的贵族阶级，他们可以获得良好的教育，享受优越的物质生活条件和社交环境，并且只与他们自己种姓的人通婚，以保正所谓的血统纯正。他们的肤色也比较白皙，身型高挑，所以不少科普都说，拥有海藻般长发、深邃眉眼、高挺的鼻梁、肤色浅棕的美人，必定出自高种姓家庭。因为只有出身婆罗门、刹帝利，最次也是吠舍种姓的人才有这些外貌特征，而这三个种姓的人都是雅利安人的后裔，世代分别从事宗教祭祀、统治管理、商业贸易这样的职业，掌握着印度社会的主要财富。
从首陀罗种姓开始，及再往下阶级的人则非雅利安人后裔，他们的肤色更深、五官也没有那么立体，从事的是佣人、工匠这样的职业。最低一级的达利特，肤色黝黑，被规定只能从事丧葬，垃圾清理这样职业，如今在印度街头遭受非人待遇的女子，也大多是这一阶级。
婆罗门的后代永远是婆罗门、达利特的后代永远是达利特，种姓不同不能通婚，而不能流动的阶级以及人种的固化，从遗传学角度就恰好解释了为什么印度佳丽都是“一个样”。
就像世界小姐Priyanka Chopra，她的母亲是印度上流社会的家族大小姐，家族社会地位极高，她的父亲是位陆军的军医。所以，这场在看客眼中奢华梦幻的婚礼于她而言，其实是力所能及的，并不是我们想象中的暴发户行为，不过倒也没有很低调就是了。
选美组织官方照片上的这三十位佳丽也是一样，仅从姓氏就几乎可以断言她们拥有良好的家世背景，与富裕的生活条件。而从现实意义上，通过对本次入选的三十位佳丽更深入的了解，除了有七位因为姓氏稀有很难找到具体资料，两位明确是非雅利安人后代的首陀罗，其余二十多位从姓氏上分析都来自雅利安民族，而且，其中大多数来自婆罗门、刹帝利还有介乎两者之间备受社会尊敬的种姓。可以说这张照片在各种意义上都是“价值连城”的。
佳丽们的姓氏也颇有故事，像Shreya Shanker，她的姓传说被湿婆祝福过，意味着“带来幸福与财产”；Mansi Taxak的姓氏可以追溯到古时候的王族，家世不可谓平凡；Megha Kaul、Lakshmi Menon、Harnaaz Kaur她们的姓氏含义更直白，分别意味着“好出身”、“不胜光荣之人”、“受人尊敬的人”。这些好出身的姑娘其实并不需要争抢“印度小姐”的头衔完成阶级的飞跃，因为她们本就是生活在梧桐树上的凤凰。
很难想象在印度这样一个平均肤色较深的国家，最畅销的化妆品是美白面霜，还畅销了快半个世纪。当然这其中也有广告公司在背后搅浑水，它们吹嘘：只要用了美白产品，就能够找到好工作、好情人、好婚姻！看看那些“印度小姐”就知道了，她们哪个不把金龟婿抱回家？可是印度小姐本身肤色就不黑，而且就凭她们的家境，金龟婿自己就会主动找上门。
对肤色长相的长期偏见已然深深扎根在了印度社会，扎根在了每个人的心中。“唯白论”成了这个国家很多家世平凡女孩们的“晋阶圣经”。尽管自2014年，印度广告标准协会规定不得将肤色较深隐喻为“不吸引人、不开心、难过、忧心的”，不得将肤色较深视为寻找工作、婚姻上的弱势，但是如果自己能够白一点，是不是就能轻松获得一份好工作，收获余生的幸福？而仅仅是这样一个念头，就让印度女性美白产品市场预计在2023年，销售额将达到7亿1600万美元。
于是，当BBC结合这次选出来的30位佳丽，发文说“在印度，能取得巨大成功的女性都是‘白’皮肤的”。这件事让“印度小姐”的组织者精神高度紧张，立刻组织己方媒体力量进行反驳。他们搬出了过去几届“印度小姐”作为例子，有前文介绍过的朴雅卡·乔普拉、2000年环球小姐Lara Dutta（婆罗门）、1997年世界小姐Diana Hayden（英印混血）、2010年地球小姐Nicole Faria（祖母运营NGO、父亲企业训练家、兄长房地产）等，试图回击网络上热议的“印度选美组织痴迷白皙皮肤”这一论断。这些美人确实不白，但是如果读者有心，不难发现这些名人的基本外貌特征倒是相似，更重要一点，她们的背后同样有不平凡的家族，而这才是被选美组织回避讨论的问题根源——成功的女性都出自高种姓。
回到最初的那张照片，争议的点不应该在于这些佳丽长得一样，她们都是高鼻梁大眼睛是因为印度崇尚西方审美，或者说，受西方审美的霸凌。这张照片应该传达的意义是，即使种姓制已经废除，但是人心里的阶级划分依然长存。
这几十位“长得一样”的佳丽将在印度时间6月15日晚争夺“印度小姐”的桂冠，不论最终花落谁家，极大概率不过是看哪位雅利安人后裔更才貌双全罢了。换句话说，即使是在21世纪，印度女孩想参加选美比赛，最重要的不是美貌而是种姓。当然，也因为高度固化的阶级层次，低种姓女孩无论是在教育教养、谈吐气质还是在外表上就没办法与雅利安人血统的女孩一样具有竞争力。
（文：Amber L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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