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李义山文集所载武则天事，有一个概念，倒是蛮有意思的，称武则天的面首为“男妾”。在此之前，做妾是女子的专利，然而出来一个武则天，男子也可以为妾了。不仅武则天，连则天朝那些牛逼的女人，比如太平公主，也有男妾。当年，武则天的男妾，不止有名的薛怀义、张易之张昌宗等人，没留下姓名的美少男，还有一大把。说实在的，在性方面，伺候一个由中年渐渐向老年去的妇人，也亏了这些男人，比起为妾的女子，实在是不容易，那年月，又没有伟哥这东西。
武则天时代宫里的女官，有建议武则天张大女权的，说是经此一变，女子翻身，让男子日削，女子益尊，只要武则天加把劲儿，从此之后，阳刚属于女子，而阴柔则归于男人。然而，就在武则天还活着的时候，这个目标连影儿都没有。天下的女子，还是在男权之下呻吟。武则天的宠臣们，欺负起女人来，一点不手软。迫害政敌，抄没家产，女眷还不是发去做奴隶。
所以，武则天做皇帝，张大的其实还是男权，只是，最高的权力由她这个女人来化身为男性来掌握而已。在权力面前，男人原本就可以表现得很阴柔，很和顺。低眉顺眼地伺候人，从来都不专属于女性。就算进宫伺候武则天的那些面首们，在武则天面前，他们是妾，但是，出来在外面，他们却是作威作福的霸道男人，欺男霸女的事儿，没少干一件。
所以，清宫戏里满耳朵的“臣妾”二字，并不专属于后宫里的人，朝堂之上，也都是臣妾。伺候皇帝，也必须遵守妾妇之道。古来“烈女不事二夫，忠臣不事二主”的道德讲究，是并列的。也就是说，即使是男人，也有贞操这回事，伺候了两个以上的主子，哪怕是不得已，身子也掉了价儿。这种贞操，搁在女子身上合适，搁在男子身上，也合适。据说，这叫政治贞操。所以，自古以来，凡是贰臣，无论后来怎么表现，都会被那些原装的臣子，不，臣妾们看不起。尽管，他如果被人抓去了，未必不会屈节，但人家命好，没有这一遭，说话就是硬气。
既然男人跟女子一样，在权力面前有贞操这一说，那么对皇帝的态度，就不可能是原始儒家的“君君臣臣”，君要像君，臣才能像臣。君若待臣不好，那么臣也可以不臣。而是无条件服从，任凭君主毫无道理地蹂躏，也要心甘情愿地死忠到底。既然做妾，这种贱，是必须的。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天皇圣明，臣罪当诛。有的时候，看着在权力面前的那副谄媚相，你会觉得，男妾比女妾更像妾些。
所以，君主的权力越是张大，下面的男人，就越不像个男人。这个过程，到了明朝朱元璋屠戮朝臣，废相，行廷杖之后，完成了质的飞跃。从此以后，男子在心理上，已经完全变成妾了。有清一朝，无论疆域多么广大，皇权多么威风，但是，所有的臣子，伺候主子，就都只能恪守妾妇之道。古来的大臣，谏臣，诤臣，都不存在了。原本不过就是妾，还装什么男人？如果康熙真的像电视剧里唱的，再活五百年，我们这个民族，大概真的给废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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