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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往事和解,美军老兵重回越南

格雷格,越战老兵,也是战后越南的第一位英语老师。在胡志明市生活多年后,他娶了一名越南女子为妻

这是拍摄于1967年4月的照片。泛黄的画面上,格雷格·克列文穿一件脏兮兮的汗衫,在一瓶烈酒前摆着POSE,脸上挂着一幅似笑未笑的表情。

此时越战正酣,这位年仅18岁的新兵刚在越南驻扎了三个月,在一个海军陆战队的侦察连服役——一支类似海豹突击队的作战单位。他看起来有些傲慢,随时准备挥拳教训那些越共。

然而,如今在他位于胡志明市饶禄运河边的家中,克列文的身上已难觅当年的身影。多年前,他因背部中枪归国,却在1991年做出了一个颇有些怪异的决定——重回越南,并定居胡志明市。用他的话来说,他是第一个在那场战争后定居越南的美国人。

不仅克列文,在随后的年月中,数百位美国老兵做出了和他相似的决定。他们选择与昔日的“敌人”共事,在旧战场上挖掘地雷及未引爆的炸弹,也在沧海变桑田的这个热带国度试着找寻失落的年轻记忆。

“我们为何而战”

克列文的家现在成了一间教室。每周有那么几天,会有越南学生来这里练习英语。他堪称越南英语教学的先驱——在他上世纪80年代以游客身份首次重返越南时,那里根本没人听说过英语教师。

此后,克列文和他的兄弟——一名退役的空军老兵,成了首个得到政府许可在越南从事英语教学的外国人。在越南官方的英语教学磁带中,收录的就是克列文的声音,越南的学生们都伴随着他的美式口音长大。

克列文只是数千名在越战后重返这片土地的老兵之一。在1973年《巴黎和平协定》签署数十年来,他们带着好奇来到这里,端详自己曾经战斗过的这片土地和这里的人民。

虽然没有人清楚重返越南的老兵的确切数字,多数专家的估计在数万人左右。越南政府方面称,近年来每年都有超过4万名美国人——多数是越战老兵,造访越南。

对美国老兵来说,重回战场“朝圣”几乎成了一种传统。重走当年路让他们记起了战争的惨烈,也为表达对失去生命的人的尊重。重回东南亚国家的老兵也出于相似的目的,只是对他们来说,越战至今仍是一场充满争议的战争。

“重回越南的老兵和重回二战战场的老兵不同,对前者来说,等待他们的常常是无法摆脱的迷惑,”美国印第安纳州圣母大学的人类学者波莱特·柯蒂斯说,“他们试图重申自己在历史中所处的地位,不管出于个人因素还是国家因素。”

当年二战结束后,士兵重返家乡时受到的是英雄般的对待。然而,当越战士兵回家时,他们面临的普遍情绪则是怀疑、猜测与不解——多数美国人并不支持美国介入东南亚地区争端。此外,西贡在1975年沦陷后,几乎所有美国媒体都撤出了战区。对士兵来说,他们很难理解自己在这场战争中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我不停问自己我们为何而战,”克列文回忆起了他回国后的迷惑,“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所以我开始搜集一切和越战有关的东西。”

这种需求最终驱使了一部分老兵在八十年代回到越南,然而刚开始时,想要完成这样的旅行都十分困难。

1975年,美国对越南实行贸易禁运,并撤回了所有外交人员。当克列文在1988年试图前往越南时,他受到了来自美国国务院的警告。尽管如此,一众老兵还是启程了。

此后,老兵们一直为改善两国关系而努力。由于正式外交途徑缺位,河内方面与老兵取得了联系,双方共同探讨了一些亟待解决的战争问题,比如寻找失踪士兵,比如处理美国士兵收养越南儿童的问题。

“我们试图在美越之间架设一个对话的管道,”《纽约时报》在1984年援引了美国越战退伍军人协会主席鲍勃·穆勒会见越南外交部长阮基石时的说法,“我们的政府不愿开启对话,那么我们确实代表了双方交换信息的唯一通道。”

1994年,克林顿政府终于宣布对越关系正常化。此间,总统对老兵们表达了诚挚的谢意,称他们“能够摒弃痛苦的过往,寻找未来的共识”。

“1968年,我出生在这里”

那是一个温和的夜晚,岘港的一家酒吧,越来越多的老兵加入了聊天。越战期间,这里是美军的疗养中心,士兵们在这里散心,还可以打沙滩排球。他们一瓶接一瓶喝着当地的啤酒,回忆初回越南时的情景。

“我飞到河内,(过海关时)胃部感到神经质般的抽搐,”老兵查克·帕拉佐回忆,“我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机场的)数据里一定会显示我是一个老兵,于是我会被拒绝入境。多么疯狂的想法。相反,那个男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在我的护照上盖了章。就这样,我回来了。”

男人们大笑起来。对他们来说,这种最初的不知所措仍历历在目,甚至在多年后他们交到了越南朋友,娶到了越南妻子,他们仍为越南人的宽恕而受宠若惊。

“我会跟人说,我生在越南,”在座年纪最大的老兵苏尔·琼斯说,“人们问‘为什么’,是的,我1968年出生在这里。当我来到这里,我的每一次呼吸都与这个地方休戚相关,当我离开,始终摆脱不了在这里经历的一切。”

琼斯被授予过两枚紫心勋章,一枚是因为受到枪击,另一枚是因为被追击炮打伤。战争对他精神上的折磨则要持久得多。三十多年来,他为创伤后应激反应障碍(PTSD)所困,在美国四处游荡,没有工作,也没有朋友。1995年,他前往西雅图,在一家退伍军人医院接受相关治疗。正是在此期间,他决定重回越南。

“我曾是个举止粗野的士兵,一直待在非军事区,”琼斯说,“我从没看过越南的城市,没射杀过一个越南人,也从未被对方袭击。我对这个国家一无所知。所以我想,是时候回去看看了,至少看看这个我曾战斗过的地方,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琼斯和帕拉佐如今都住在岘港。他们一边为重回越南的老兵提供协助,一边也为橙剂/二恶英受害者协会(DAVA)募款。

在岘港和荣地区的一个村庄深处——离医院和市场都很远——住着68岁的越南老兵拉凡丹,他的孙子就是二恶英的受害者。

房子极为简陋,只有几个房间。和很多越南家庭一样,房子没有前门,风随便就能灌入房中。男孩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腿很细,都不足以支撑他站立起来。人们跟他说话,他的眼睛动了动,什么也没说。他们被告知,男孩根本无法理解别人说了什么。

当年,美国在老挝、越南、柬埔寨以“牧场帮手作业”为代号,投下了近2000万加仑除草剂,其中橙剂的危害是最大的。这种化学品中含有二恶英,一种需要数个世纪才能够分解的有毒化合物。

“我感觉到了那种巨大的,难以言说的愧疚,”帕拉佐说,“越战期间,我就有一个梦想,那就是终有一天我要回到这里,做出一些积极的补偿。”

与往事和解

美国老兵们在越南盖起了学校,集装箱运来了他们捐给医院和孤儿院的轮椅。

这些举动最终促成了美国官方的反应。2012年起,美方开始清除越战期间美国机场地区土地中的二恶英。

“美国政府本对这些地雷、未爆炸武器、橙剂视而不见,”查克·瑟西说,自1995年美越关系正常化后他就搬到了河内,“然而因为我们的到来,我们对这些议题的关注,迫使政府承担起了相应的责任。”

在1968年越南人民军发动新年攻势时,瑟西是驻扎在西贡的一名情报官员。1990年,他以美国越战退伍军人基金会(VVAF)华盛顿代表的身份返回越南。这个身份给了他与越南政府和军方接触的机会。

“1996年我第一次和越南国防部接触时,他们从没和NGO打过交道,也对此不感兴趣,”瑟西回忆,“他们告诉我,他们之所以愿意见我,是因为我是一名越战老兵。他们说,我们所承受的一切,也是你们正在承受的一切。我们是兄弟。”

在《巴黎和平协定》签署四十年后的今天,当年那些年轻的士兵如今已是六七十岁的老人。对于生活在东南亚国家,年龄的增长给他们带来了更大的挑战。有人打算搬回美国,享受退伍军人医院的治疗和家人的支持。

正当这批老兵回国之际,更多的美国越战老兵则打算重回越南。

“他们现在可以负担起去越南旅行的费用。他们的孩子长大了,也有了更多属于自己的时间,”一家越南旅行公司的负责人,也是老兵的爱德华·施特勒说,“我们接触的很多人都在考虑重回越南,尋求一种理解,也寻求一种抚慰。”

同时,一些越南的老兵也开始重返老战场,这加强了他们和美国老兵间的联系。“共同纪念一场战争是老兵走出过去的一种重要方式,”加利福尼亚大学河滨分校的人类学者克里斯蒂纳·施文克尔说,“曾一起冲锋陷阵的老兵们分享着共同的悲伤。”

在被送往战场的数十年后,他们中的多数人终于得以与往事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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