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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年前的北京封杀潮安凉果事件:潮汕食品行业为何未能知耻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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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3.18 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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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州,广东目前唯一一座中国食品名城。

潮州凉果,始于唐宋的广式凉果产业,至今已逾千载。

取材于潮州盛产的瓜果,经腌制、糖(蜜)熬煮式浸渍、干燥制成凉果,“留原瓜之味而更甜香,保原果之形而更精美”,深受潮汕儿女和海内外友人的青睐。

潮州三宝

而潮安县庵埠镇,是潮州凉果行业绝对的NO.1。早在百年前,庵埠人就以精于凉果瓜蔬的腌制而闻名遐迩。1937年,庵埠已有凉果加工小作坊10多家,年产凉果200多吨。当时,庵埠凉果不仅名扬上海、苏州、南京、广州等城市,更漂洋过海到达泰国、新加坡、马来西亚、印度等地。

潮州市潮安县庵埠镇

一、中国食品第一名镇

改革开放以后,“凉果”产业在潮安县庵埠镇大规模发展,同时出现一些知名食品加工厂,“佳宝”品牌应运而生。1985年,从事凉果加工的潮州市佳味食品厂,在继承凉果传统制作工艺的基础上,首创生产出“佳宝牌”九制陈皮。凭着对广式凉果的口味创新,“佳宝牌”九制陈皮一经问世,就风靡海内外,被誉为“中国一绝”,从而使佳宝系列凉果成为广式凉果的代表。

佳宝陈皮

而庵埠镇凉果行业的发展,也带动了整个县的经济高速发展。2006年,时任潮安县副县长黄奕斌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食品产业是潮安县的6大支柱产业之首,全县共有食品工业企业1394家,分8大门类,占国民经济的10%。其中,庵埠镇拥有各类食品加工企业超过400多家,年产值达26亿元,食品工业总产值已经占其GDP总量的52%。

雅士利

庵埠镇培育了雅士利、佳宝、笑咪咪、康辉和华业等一批知名企业,同时也打造了23个国家级和省级驰名商标、著名商标、名牌产品、免检产品,在全省乃至全国各镇中名列前茅。

香菇肥牛、华华丹鼻屎糖、干嚼奶片、话梅奶油糖、无花果丝、九制陈皮......这些5毛零食是全国南北无数人的童年回忆,乃至今日都畅销大小商场。而潮盛橄榄菜、雅士利奶粉等著名产品,也发源于此。

童年记忆:香菇肥牛

甚至远在2000公里外的北京,市场上20%以上的凉果都来自这个潮汕小镇。

由此,庵埠镇享有“中国食品第一镇”之美称。

二、盛名之下的危机

潮州凉果的全国风靡,带来了当地经济的高速发展,然而,家庭作坊式的传统企业模式、行业标准规范的滞后和市场监管的缺失等原因,却导致了食品产业的野蛮生长。龙头企业的发展壮大,伴随着如雨后春笋涌现的无数大小作坊。他们在简陋的生产场地,使用“古法”人工制作,各类添加剂没有指导标准,也没有充分的食品安全检测,生产出的三无产品,却混进大批正规厂家的产品,流入了全国各地的凉果市场中。

2005年,潮州质监局曾公布,其中,潮安县共有食品工业企业1394家,其中有资质的800多家食品企业,年产值超过500万元的食品企业超过50家,其总产量约占全镇总量的80%左右。然而,另外500多家中小型食品加工厂和一大批没有任何证照的食品加工点,却成为庵埠食品质量问题的多发地带,也是庵埠乃至潮安和潮州食品质量安全监管的难点所在。而放眼整个潮州市,食品小作坊占全市食品企业数量90%,是食品安全监管的重点。

随着凉果市场的同行竞争日益激烈,为了获取暴利,庵埠的凉果,开始从“脏乱差”的小作坊问题,走向了更恐怖的方向。庵埠镇的部分不良厂家们,开始用劣质变质的原料生产,为了提高凉果品相,又不得不添加大量漂白、着色、防腐、祛臭的添加剂。滥用食品添加剂,在潮安县庵埠镇中小型食品加工企业中一度成为常见现象。

2005年,潮州当地质监部门日常的抽查显示,部分加工场加工的凉果因大量使用添加剂导致各种色素严重超标。以胭脂红为例,曾经有加工场的产品红色素严重超标高达每公斤0.09克(按照国家规定,食品中不得检出胭脂红)。此外,有些加工场加工的话梅丹中糖精钠、甜蜜素超过国家标准10倍以上;“老咸干”、“老香黄”等丸状小食品,不仅糖精钠等添加剂严重超标,重金属铅含量也超标严重。当时的许多染色糖果,充斥着刺鼻的香精味道,吃了以后舌头上还会残留色素,久久无法褪去。

另外潮汕兄弟城市-揭阳和汕头,其凉果行业的部分领域,也未能免受这股歪风的侵袭。2004年8月,广东省质监局稽查总队和揭阳市质监局打假办兵分两路,到揭西、普宁两地对食品加工行业进行整顿。检查结果触目惊心:方解石粉、焦亚硫酸钠、苯钾酸钠等添加剂被肆无忌惮地滥用,浸泡池里李子与苍蝇共存,许多凉果中含有很强致癌性的金黄粉和工业明胶两种违规化学原料。

致癌物:工业明胶

令人气极反笑的是,在一个家庭作坊式的无牌凉果加工厂,老板林某对被央视曝光的问题却连连喊“冤”。林某说,按一般生产流程,这些凉果从采摘到加工出厂至少需要6个月时间,但因为要在短时间内完成凉果的制作程序,在这过程中他“不得已”给凉果多加了各种添加剂。林某还说:“大家都这么干,又不是我独创的。”

这些食品安全问题的连续出现,本该引起当地的警醒,对凉果行业进行彻底的整顿和升级。但是,经济的高速发展,滚滚的行业暴利,错综复杂的人情关系,让当地和市场的部分人丧失了理智。

三、行业地震

2005年6月14日,由于抽查的潮安12家企业果脯产品二氧化硫含量超标,北京市宣布全面下架广东潮安果脯,有关部门将全面封堵潮安所有相关企业产品的进京通道。此前,潮安果脯占据了北京20%的市场份额。

作为此事的连锁反应,2005年6月15日起,重庆、成都、西安、义乌等地相继“封杀”潮安果脯。一时之间,潮安凉果在全国人人喊打。

讽刺的是,就在前一年,潮州市还被省食品安全委员会列为省内唯一食品安全体系建设试点城市,而潮安县被定为“食品安全食用体系建设先行点”。

而面对这一危机,潮州的应对也是耐人寻味,6月17日,由潮州市副市长亲率的潮州市政府协调组赶赴北京,与北京食品安全办负责人就“解封”潮安凉果展开了长达一周的斡旋,试图平息这一场轩然大波。时任潮安县工商行政管理局局长认为:“北京的举措出发点是对的,这是保护人民的身体健康的大问题。但是以12家企业产品不合格为名封杀整个潮安果脯,显然不利于名优企业进入这个地区的市场。”随着广东潮安17个企业的34种食品全部通过检测,'潮安凉果在京遭封杀'一事终于告一段落。

应当说,面对层出不穷的食品安全问题,潮安县和庵埠镇是有过一定的努力的。在2006年前,职能部门重点整治“三无”食品加工点,有意识地加大了对小厂的监管,投入三亿元技改资金进行产业升级,并加快市场优胜劣汰,使食品企业数量从1200家下降到了800家。当地一名官员表示,800家还是太多,“对于一个县来说,有几十家大型凉果生产企业就已足够”。与其让几百家小厂小打小闹,不如有意识地培养几条“市场大鳄”。当时潮安县能够进大型商场超市的凉果,目前也只是十分有限的几个品牌,而来自于小厂的凉果,只能在一些小商店销售。

然而,一颗老鼠屎就能毁掉一锅粥,更何况,这锅粥本身就掺了几粒“香精大米”。正是这些销售量只占一到两成的小企业,却给潮安凉果形成了极大的杀伤力。

2014年广东依法查处潮州市博大食品有限公司生产三聚氰胺酸奶片糖果案件

从当时来看,“果脯事件”对潮安来说,既是“危”也是“机”。“果脯事件”是对当地企业的一次重要洗牌。对于实力雄厚、规范经营的大企业而言,或许是一次重新发力的契机,而对于粗制滥造的小作坊,也是一次市场优胜劣汰的好机会。如果潮安乃至整个潮汕地区,能够痛定思痛,对腌制食品行业进行彻底的革新和升级,制定严格的产业标准,那么借助得天独厚的食品产业文化和雄厚的产业先发优势,未必不能转危为机,继续牢牢霸占中国凉果市场的头把交椅。

那么,潮汕做到了吗?

四、十八年后的今天

2022年9月19日,广东省市场监督管理局公布了《关于12批次食品不合格情况的通告(2022年第29期)》,其中4批次来自潮汕,占比1/3。分别是:

汕头市新供销辉华商贸有限公司迎湖店销售的标称汕头市多巧香食品有限公司生产的甘草黄皮豉,菌落总数不符合食品安全国家标准规定。

  汕头市金平区世纪明辉百货商场销售的标称潮州市潮安区正合食品有限公司生产的蜂蜜盐金枣(话化类),菌落总数不符合食品安全国家标准规定。

  潮州市金德盛贸易有限公司销售的标称潮州市潮安凉果厂(原地方国营潮安凉果厂)生产的金德福蜂蜜盐金枣,菌落总数不符合食品安全国家标准规定。

  潮州市金德盛贸易有限公司销售的标称潮州市广泽食品贸易有限公司生产的芒果干,菌落总数不符合食品安全国家标准规定。

315曝光汕头玉蕾橄榄菜

就在刚刚过去的2023年3.15,央视曝光了汕头市玉蕾使用腐烂发臭制作橄榄菜,引发了全社会的热烈关注。潮汕的腌制食品行业,再次以不光彩的形象文明全国。

但当我们回看潮汕的食品工业历史时,我们会发现,在走过了40多年的食品工业化之路后,潮汕美食闻名全国,但以休闲零食起家的潮汕食品工业却渐露疲态,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一些曾经享誉全国的品牌影响力日渐式微,甚至逐步失去市场话语权,沦为新兴品牌的加工厂。与此同时,受困于空间限制、人才欠缺、资金不足,不少企业产品创新乏力,工厂转型滞后。

咸菜作坊

家庭作坊式的小打小闹和手工作业,已经适应不了现代工业产业化的发展,而野蛮生产年代遗留下来的添加糟粕,还残留在个别“龙头”的血液中。

如果我们看向2022年的湖南,土坑酸菜曝光后,康师傅、统一两大巨头的方便面业务都呈现出较为明显的下滑趋势。可见, 在食品消费中,一旦辜负消费者对品牌的信任,要重建起来是很困难的。

2022年315曝光湖南土坑酸菜

同理,食品安全的不时暴雷,正在持续消耗潮汕凉果引以为傲的美誉。

数据显示,2015年至2020年,潮州食品工业总产值从172.7亿元增至180.1亿元,5年仅增长7.4亿元;规上工业增加值从2015年的28.6亿元降至2020年的26.8亿元。

从18年前的凉果风波,到18年后的橄榄菜事件,我们不仅要对潮汕食品工业发展提出一问:从传统走向现代,潮汕的食品工业路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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