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景艺术大师周瘦鹃

   自出心裁摹画本独树一帜领苏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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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现当代盆景史上,有一位传奇人物——他学历不高,但却成为著名作家和文学翻译家:他业余摆弄盆景,但却成为开一代风气的中国盆景艺术大师!他就是“鸳鸯蝴蝶派”代表作家、我国现代盆景艺术的开拓者、苏州盆景艺术流派的主要缔造者之一——周瘦鹃。
　　
　　写作之余,醉心盆景
　　
　　周瘦鹃(1895-1968),原名祖福,后改名国贤,笔名瘦鹃。江苏苏州人。中学肄业后,以写作和翻译为生,创作了大量以哀怨为主调的言情小说,被人们誉为“哀情巨子”、“哀情巨擘”、“哀情大师”。
　　20世纪20年代末,周瘦鹃开始在写作之余尝试制作盆景,并时常在书桌上摆放几盆以自娱。有时为了搜集珍品,宁肯缩衣节食,不惜破重金买下。一次,他在苏州临顿路一家古董店见到一株枯干虬枝、白花朵朵的百年老梅桩,甚是倾心。店主见他喜爱,情愿割爱相赠。因不忍夺人所爱,他婉言辞谢,不想数年后,那株梅桩辗转落入上海花贩之手。为防该桩再遭不测,周瘦鹃忍痛倾囊买下,并作绝句“幸有廉泉润砚田,笔耕墨耨小半年。梅花远比黄金好,那惜长门卖赋钱。”从中不难看出其迷恋盆景程度之深。筑园避世,寄情花木
　　“九·一八”事变后,周瘦鹃感慨国事日非,文章不济于世,乃投笔毁砚,将平生卖文所得,在苏州王长河头,买了一个废园,修建了“紫兰小筑”,以陶渊明、林和靖自况,经年陶醉于花木盆景之间。自此,周瘦鹃广泛搜集盆景素材,尤其喜欢搜集山野间生长了几十年、上百年乃至数百年的“老树桩头”。
　　周瘦鹃酷爱松柏与梅花、在他的盆景中,松柏和梅花占了相当大的数量。在紫兰小筑最显眼的地方,他曾放置了四盆用百年柏树制作的仿苏州光福司徒庙中称为“清”、“奇”、“古”、“怪”四株汉柏的盆景。凡去紫兰小筑参观的人,他必领去介绍一番,解说松柏高尚的节操,使客人在艺术欣赏中领悟做人的道理。他的梅花盆景品种丰富,如绿萼、玉蝶、朱砂、胭脂、送春、照水等名品一应俱全。
　　周瘦鹃也喜欢收藏古盆。他收藏了不少明清两代的珍贵盆钵,如明代的铁砂盆,清代杨彭年、萧韶明、钱炳文、陈文卿等名家制作的紫、白、红砂的古盆,还有一些晶莹瑰丽的古瓷盆。
　　
　　“临摹”画本,开一代风气
　　
　　1937年“八·一三”事变后苏州沦陷,周瘦鹃到上海避难,为维持生计,售卖盆景。当时的上海有一个国际性的中西莳花会,周瘦鹃经同学蒋保厘(时为莳花会会员)介绍入会。1939年夏,周瘦鹃带了22件盆景作品参加莳花会的年会活动,以百余年的爬山虎古桩作主体,附以松柏、菖蒲、黄杨、文竹、六月雪、金茉莉、细叶冬青,配以红木矮几和十景橱陈列,得到了无数外国人的称赞,并获得了荣誉奖状。翌年秋,又有秋季年会,他以悬崖白菊、蟹爪黄菊,分种于紫砂古盆和古瓷瓶盎间,附以莒蒲、小榆、稚柏、水棕竹、灵璧石、达摩像等点缀品,加上山水盆景共29件作品参展,获得了总锦标及英国彼得葛兰爵士大银杯一座,打破了该会多年来外国人独霸的局面,为中华民族争了光,使中国人在“洋人”面前扬眉吐气。于是,周瘦鹃提笔写下了抒发爱国豪情的诗章
　　占得鳌头一笑呵,
　　吴宫花草自娥娥。
　　要他海外虬髯客,
　　刮目相看郭橐驼。
　　
　　劫后余生路未穷,
　　灌园习静爱芳丛。
　　愿君体薄闲花草,
　　万国衣冠拜下风。
　　
　　第三年秋季年会,他认真准备,精心制作了“临摹”唐伯虎画本《蕉石图》、马远画中的古木及赏菊东篱、寒江独钓画境的盆景。谁知主持的外国人,不甘总锦标连落中国人之手,遂颁二等奖给周瘦鹃。周瘦鹃愤懑不平,从此退出该会。
　　在此期间。周瘦鹃形成了其独具特色的盆景艺术风格。他制作盆景时,为了求真有诗情,有画意,往往“取法乎上,仿照古人的名画来做,先后做成的有,明代唐伯虎的‘蕉石图’、沈石田的‘鹤听琴图’、夏仲昭的‘竹趣图’和‘半窗晴翠图’、清代王烟客的‘新蒲寿石图’等,这与国画家临奉古画是同一意味,而是我所独创的。仿照近人名画来做的,有张大干的‘松岩高士图’,因为这是一个小型盆景,岩石不大,那一前一后两株悬崖的松,是用草类中间松形的半支莲来替代的。……水石有仿宋代大画家范宽的‘长江万里图’一角,元代倪云林的‘江干望山图’……”。由于周瘦鹃拥有高深的文学艺术造诣,所以他“临摹”画本创作的盆景作品,无论构图、章法,还是意境,都与原作酷似,可谓大开一代风气。
　　
　　自出心裁,独树一帜
　　
　　对于传统的苏州盆景风格,周瘦鹃认为“苏州的盆景,已有很悠久的历史,可是过去传统的风格,总是把树木扎成屏风式、扭结式、顺风式和六台三托式等等,加工太多,很不自然,并且千篇一律,也显得呆板而缺少变化。”于是周瘦鹃开始匠心独运,在盆景创作过程中注入了新的思考,“自出心裁的创作”,由此开创了苏派盆景艺术的新局面。

 周瘦鹃运用明代中叶苏州形成的“吴门画派”的画理,把从山间地头觅到的“老树桩头”按照六分自然、四分人工的要求,采用“以剪为主,以扎为辅”的“粗扎细剪”的方法制作盆景。制作的树木盆景主要“有‘听松图’、‘梅月图’、‘紫竹林’、‘竹林七贤’、‘枯木竹石’、‘放牧图’、‘孤山放鹤图’、‘枫林雅集图’、‘归樵图’、‘田家小景’、‘陶渊明松菊犹存’等,这些盆景,除了把各种树与竹作为主体外,再配以广东石湾与佛山制的陶质人物与亭、台、楼、阁、塔、船、桥梁、茅屋等小玩意,大小比例必须正确,才能算是盆景中的上品”:山水盆景主要“有‘桃花源’、‘观瀑图’、‘香雪海’、‘独秀峰’、‘赤壁夜游图’、‘矣欠乃归舟图’、‘严子陵钓台’、‘雁荡大龙湫’等,全用白端石、玛瑙石,和矾石、紫砂、白瓷等水盆来装置,并且也适当配以小树和石湾制的陶质人物、茅亭、船只、屋宇等等,瞧上去便更觉生动”。这些盆景佳作,清高古雅,耐人玩味。
　　
　　深入生活,再攀高峰
　　
　　解放后,周瘦鹃返回苏州,重整故园,并积极参与新中国的建设。他在担任苏州市人民政府园林管珲处顾问期间,经常和花匠、盆景工人一起,交流经验,切磋技艺,也时常和同林工人一起,到群山旷野挖掘古桩。周瘦鹃在深入体验生活中,心情舒畅了,技艺进步了,创作素材丰富了,其盆景艺术亦再攀高峰。
　　这一阶段,周瘦鹃的许多盆景作品,直接来源于生活,在结合“临慕”画本、“自出心裁”的创作手法后,具有了浓郁的时代气息。一次(约1957年春),他去枫桥农村视察,看见儿,童悠闲牧牛的情景,使他联想到一幅两年前观赏过的由梁代高僧所画的手卷《风雨奔犊图》,顿时创作激情油然而生,很快便创作了一盆《放牧图》:在一只红色长方紫砂浅盆中,栽种一高一矮两株小榆树,盆面铺以青苔,配上几块山石,放置两个牧牛的摆件,整个画面安宁恬静,别有一番野趣。这件《放牧图》后经周瘦鹃的好友秦新东在保持周瘦鹃制作意趣和风格原貌的基础上重新布局,以马代牛,易名“饮马图”(见本期第5页)。
　　这一时期是周瘦鹃盆景创作的高峰期。据周瘦鹃之女周蔷回忆,到20世纪60年代中期,紫兰小筑中的“盆景多达六百余盆,雅趣隽永、千姿百态,真可谓‘蔚为大观’。其中,有猩红逗人的天竺子、冷香暗浮的梅柱:有仿沈石田的《鹤听琴图》、《放牧图》,还有充满时代气息的新品《革命圣地延安的宝塔山》、《江山如此多娇》等等”。
　　周瘦鹃不仅制作盆景,而且根据自己经验所得撰写了《盆栽趣味》、《花前琐记》、《花前续记》、《花木丛中》、《拈花集》、《园艺杂谈》等盆景、园艺著作。其中,《盆栽趣味》一书,为继承和弘扬中国盆景艺术,形成苏州盆景地方特色和风格作出了重大贡献。
　　如何才能创作出盆景精品々周瘦鹃曾在《苏州盆景一席谈》一文中总结道“凡是制作盆景的高手,必须胸有丘壑,腹有诗书,多看古今名画,才能制成一盆富有诗情画意的高品。”这在今天仍然是我们学习制作盆景的至理名言。
　　(本文在编撰过程中,参考了郑逸梅《郑逸梅选集》、谢孝思《周瘦鹃和他的盆景艺术》、周蔷《爱花总是为花痴——回忆父亲周瘦鹃》、李为民《“紫兰小筑”的回忆——纪念周瘦鹃诞生110周年》、崔晋余《愿君休薄闲花草——追怀周瘦鹃先生的盆景艺术》、邵忠《中国苏派盆景艺术》和周瘦鹃《花木丛中》、《拈花集》等文献;本文配图系周瘦鹃外孙、苏州盆景艺术家李为民先生提供,特此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