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角三大士”指的是郭春山、萧长华,慈瑞泉,虽然“三大士”中以老慈年纪最小,可是他竞先郭、萧而逝了!于是“丑角三大士”这句话成了缺一角的历史名词了。
这又是在一个丑角举行拜师礼的席上,凑巧的那天郭、萧都参与这个盛典了,老哥俩坐在一块说说家长里短,“举香”的时候,许多同行人都跑过来恭恭敬敬的冲着他们二位说;“先生您给上香吧”这时这两位老把式互相谦让起来了,萧和老嘴里说着:“您是老大哥,怎么说也是有您在头里哪”最后到了还是郭先生担此重任了。
【丑行三大士】
郭春山 慈瑞泉 萧长华
《醉打山门》 《 凤还巢》 《 四郎探母》
那天曾经有一位外行人说郭那年已经有七十多岁,他听了这句话摇了摇头“还小哪!今年(指前年)六十五啦我比我们萧师弟大两岁吗!?可是我这个身子骨要跟他比起来那可就差多了!”说完了向着大伙笑了笑。的确,他近几年是见老的厉害,腰板再也挺不起来,没有萧先生那份精神,硬朗。这或者有一点环境的关系,“老子不中了”,这是郭先生见人时常说的一句话。
在街上时常看见他弯着腰,拄着一根拐棍上荣春社,有时候赶上大队上馆子,一帮小孩们都叫着:“师爷师爷……”很少叫“先生”的,想必这是因为荣春一般“先生”都跟他论左右,于是这群小孩便以“师爷”呼之了。几年来我们没短见面,又时常有许多戏剧问题麻烦他,有时候戏班某一件事问别人总是吞吞吐吐的说不上所以来,可是问到他当时就能毫不犹疑的告诉你一个底里根情,他是如何腹内渊博由此便可以想到了,虽然没少见面,可是对于他从事舞台生活的历史到底还是不大清楚,因为写“老伶工访问记”,我决定找他跟他作一个长时间的谈话了,绝对不再像往日那么仓促。
郭春山
幼入小荣椿科班学文武丑
这是一个傍晚,宣南大吉巷路北一个高台阶的黑门里,那就是他的家了,与李万春住对门,他们还是近邻呢,在我说明找“郭家”以后,由院里出来两个不到弱冠的青年,头一个一看便知道他是个唱花脸的,看见他的大脑袋让我想起来他是郭先生的少君“元汾”了!第二个年纪比他小上四五岁的样子,长得称得起是“眉清目秀”,脸上的轮廓都像元汾,果然他们是亲哥俩,他叫“元祥”,学家传的丑角。
郭先生偌大年起有此两个佳儿接续,实在是一件足慰晚景的乐事了,我想。北屋里一明两暗,堂屋是佛堂,郭先生正在里屋看一个“本子”,元汾告诉他有人来了以后,他慢条斯理地抬起头来看看是我,赶紧拱拱手说:“枉驾枉驾!”于是我坐下了,这时夜神已降,屋里已经看不清楚什么“您的眼力真好哇,屋里这么黑您还能看本子!”我说,他没说什么,把那个本子很珍重地搁在桌上了。
杜元田郭元汾《捉放曹》剧照
元汾很活泼,虽然他已经是二十岁的人了,可是还没有脱掉小孩的稚气,他拿出一张《连环套》窦尔墩的照片来,让我看,果然雄纠纠,气昂昂,照得好看,我把这张相片留下了,他说有机会再送给我两张。
同郭先生说起照相来,郭先生感慨的说:“唱了六十年的戏我就同郝爷(指郝寿臣)照过一次《醉打山门》的戏相,可是这张我手里也没有了,除此之外没再照过一次戏相。”“为什么老角都不喜欢照相呢?!”我心里对这个问题想了许久,得郭先生一张戏相的念头成了泡影了!
说明来意之后,他表示很赞同,更甘脆的说:“我说你记”他说着说着有时再想想,脑海里一定想起六十年前的事情了,除去他说话,我笔记的声音以外再没有一点声息,这时屋里静悄悄的特别沉寂。
郭春山郝寿臣《醉打山门》剧照
他是北京人,家里以前是厨行,由他起始入戏班了,七岁的时候入杨隆寿主持的小荣椿科班坐科,杨小楼、程继先、蔡荣桂,都是他的师兄弟,杨、程、蔡、郭四位老角,最先入小荣椿的是程先生,其次就是郭与蔡,杨宗师则在最后了,论岁数郭先生比蔡先生小,可是因为戏班有一句话:“先入山门为师兄,后入山门为师弟”,虽然蔡比郭大,可是直到现在蔡仍呼郭为“师兄”。郭呼蔡为“师弟”,相沿已久,实在也是没法改了。
进科班就学丑。“我还学过武丑哪!”他那天告诉我那时小荣椿正式教丑角的先生是位叫裕云鹏的,这位先生博学多闻,对他特别提掖,除去文丑戏如程咬金、王老好几个角色以外,武的如《恶虎村》、《连环套》几出也都得过裕先生的传授,小时候身子骨好,又喜欢拿枪舞棒的,行动坐卧都那么毛手毛脚,师傅都说他唱武丑将来必是个好材料,他也是这种念头,想着自己将来在武的上绝对能有出路,对文的上他到没什么注意,虽然已经学了不少。
郭春山《打曹豹》剧照
在科班五年,武的本来学了不少,工夫的根底也打得很磁实,十二岁那年不幸他的乖运光临了,得了一场大病,几个月的病,他较比从前软弱憔悴多了!他知道自己不宜再学武,可惜五年的工夫就这样撇弃了,从十二岁才又致力于文戏,就为这场病险些没耽误了他的前途,“我要是小时候不闹这场病不把武的搁下,身子骨或者还不至于像现在这么糠!”这个他又是想起小时候果然不病,自然不会弃武学文,虽然他是那么爱“武”的,又学了那些武丑正工戏,可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当初的环境不答应他再学武的,武丑与他真是无缘。
昆腔戏得自普阿四
郭能昆腔戏,如今内行人都知道郭先生的昆腔戏有好底子,昆腔戏他是得于小荣椿科班场面先生普阿四,这位普先生知道他把武的都扔了,为让他多会一门,于是便跟他说:“我给你说点昆的吧”从此他又致力于昆腔戏,起头学《扫秦》、《拾金》几出,几年的工夫奠定了很好的基础,到现在果然受内行人的恭敬。
提起他来后进的伶人都说:“郭先生那真是昆黄不挡!”坐科七年,十四岁出来开始搭班,初搭俞润仙领导的小丹桂,那时同班角色有黄润甫(即黄三)、德子杰(即麻德子),以郭先生年龄最小,在前场唱出小戏,以后又搭孙菊仙领导四喜班,角色有金秀山、朱素云,福寿班他也唱过,从此慢慢有名,“郭春山”三个字在那时的戏班里已经有相当的地位了。
郭春山
(胡靓提供)
那时他有两出最负盛名的戏就是《昭君出塞》的王龙与《选元戎》的程咬金,每唱《昭君出塞》与水仙花(即郭际湘)必是死对,唱《选元戎》来秦琼(编辑按:应为唐王)的则是许荫棠,当初郭、许二位唱这两出必得是我给配”他说:“现在这两出的小花脸也不是以前那个路子了!”他紧跟着又说了这么一句。
提到教徒弟,他告诉我自己二十六岁开始收的徒弟,第一个大弟子就是号称程砚秋膀臂的曹二庚。那年曹十四岁,爷俩相差着十二岁,现在二庚也是五十多岁的人物了。收曹以后,过了两年执教于小长春科班,现在的李洪春、张春彦都是当年小长春的徒弟,丑角有张春山、赵春锦几个人,张春山就是总在东北流连负有“滑稽大王”美号的那个活宝,春山的开蒙戏都是他教的。
张春山 曹二庚(碧玉簪)
据郭先生说他这个徒弟小时候就机灵、聪明,嗓子也好,扮相也好,要哪有哪,早就看出来他是成名的胚子了,可惜没往京朝派里走,要不在北京何尝没饭吃,这时候竟唱些在北京没听见过的戏了,可惜,可惜。老角都这个心理,对外江戏不大赞成,赵春锦在科班里最红,现在舞台命运江河日下,打入零碎一流了,人事的变迁真是难料,他对赵的今不如昔也是备加惋惜,二十六岁开始教戏,直到现在还在教戏,为人师表他就有四十多年的历史了。
为谭鑫培配戏
离开小长春科班以后,郭际香办鸣盛和,特别约他加入合作了几年,从鸣盛和出来以后他开始佐谭了。这个时候,正是老谭的鼎盛时代,唱老生的没有一个能盖过叫天的,当年同庆社竟是正式丑角就有四个王长林、萧长华、慈瑞泉、郭春山。果然把这四位丑角拴在一块,搁在今日必又是一场丑角大会,三块钱一张票价,起满座满无疑了!老谭唱《问樵闹府》、《打棍出箱》前头樵夫后头差役必有他一个,再唱《打侄上坟》的张公道也必是他不可,王、萧、慈、郭四个人在同庆社各抱一角,各人有各人的活头,萧、慈、郭曾经被人盛道过的丑角三大士,从小就在一块盘桓,据郭说他们是一块长大的。
郭元汾《空城计》剧照
在富连成、荣春社任教“唱到什么时候就想不唱了”这个问题问他对我的回答是现在已经唱不动了,两个孩子已经有一个能往家中挣钱了,再等个一二年我也就不再上去了,说着他又抱着满腔希望问我看元汾台上怎么样?老年人多半是盼子成名心切,又何止他一个人呢?
郭元汾 捉放曹
来自京剧三鼎甲
02:30
【摇板】
陈公台休埋怨一同上马
【西皮流水】
坐雕鞍听孟德细说根芽
吕伯奢与我父相交不假
我把他当做了那对头冤家
既杀人那怕那泰山倒下
五阎君撞着咱也要斩杀
【导板】夜梦阳台到故家
【散板】陈宫不见事有差
陈宫不见?桌上现有书帖,待我看来:“鼓打四更月正浓,心猿意马归旧宗。误杀吕家人数口,方知曹操是奸雄!”——陈宫题。呀呀呸!陈宫啊,陈宫,日后某若得地,不杀你,誓不为人也!店家,房饭钱在此,俺要去也!(唱词参考)
夫人傅氏,只有两个公子(元汾、元祥),爷四个过着很美满的日子,每月的生活是由他们爷俩负担。郭先生年将七十,仍须他自己在外边奔波,这真是让人看着多少有些过意不去的事。
又快到他上富连成的时候了,在我告辞的当儿,我没拦他他倒先说“我不送你了!”看那样子他是有些疲倦了!元汾昆仲送我出去的时候,想着同是老角,尚和玉比郭春山还大三岁,相形之下,竟会有这样一个不同的身子骨,的确,郭先生是老了。(立言画刊《老伶工访问记—郭春山》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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