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菊朋唱片评记凰芷
华文「大阪每日」1940年第四卷第七期第三十五号（四月一日号）第42页
言之所灌唱片最多，据笔者所见，即已超过六十余种，为有唱片历史以来造最高之记录。详细分其特点，可分三项来说：第一，因其产量太多，故内容亦颇杂泛。举凡言所能演之谭派戏（如《奇冤报》《四郎探母》）、马派戏（《梅龙镇》《庆顶珠》）、言派特有戏（《上天台》《法场换子》）等，皆在被灌之列；第二，因此之故，则有人能己亦能者，不甚出奇；有人未能而己能者，硕果仅存。前者如广泛之《捉放》《问樵》，后者如《上天台》《文昭关》；第三，各个伶人之唱片，均有其独特之本质，言之此种本质尤甚。言现以“旧谭派”自命，但无形脱影谭腔之臼而于谭腔以外另创新腔新调，于是无形中成一新派。须生唱片天下，与马（连良）谭(富英)鼎足而三。
言之六十余张唱片中计开明凡六张：《二进宫·打鼓骂曹》（裘桂仙合）、《回龙阁·凤鸣关》、《云台观》（一二段）、《连营寨》（一二段）、《南阳关》（一二段）、《七郎托兆》（裘桂仙合）、《珠帘寨》（传令）等流传不广，暂不论。
高亭凡十张半：《清官册》（一二段）、《宝莲灯·回龙阁》、《法门寺》（一二段）、《辕门斩子·战蒲关》、《法场换子·打鼓骂曹》、《汾河湾》（一二段）、《雁门关》（一二段）、《打金枝》（一二段）、《鱼藏剑》、《天水关》、《南天门》（一二段、与王芸芳合）。其中以《汾河湾》较好。“家住绛州……”低唱，“县龙门”转高为一奇。二六快板平稳。
百代尚有《乌盆记》（一二段）、《清官册》（一二段）、《武家坡》（一二段）、《大保国》（一二段）、《让徐州》（一二段）、《戏凤》（新艳秋合一二段）、《卖马》（焦宝奎合一二段）、《天雷报》（焦宝奎合一二段）、《打鼓骂曹·骂曹》等十张。中以《大保国》最能代表言腔之真髓，起四句摇板悠扬动听，中四句白口气充词沛，正板十个字分七顿来唱，“帝”字婉转细腻，花腔迭出。第二段“奏得是我大明一统华夷”“是”微添「Ra’A」……“统”字陡高下接“华夷”加「咿呀」怪奇诡丽。此外《武家坡》之大段流水如玉走珠盘，一气贯通，亦好；《让徐州》第一段原板与四平甚得悠闲之妙。“二太子皆年幼”“皆”字稍一顿，甚俏！“望使君放开怀慨然应允”“慨”字斜高，“然”下加“呐”不亚连良《借风》“观瞻”。四平中“待等那秋风起日渐凋零”句，“秋风”间拔高大唱怪腔，又与御霜“秋风起扫叶之声”之“秋风”相似。
属于胜利者有《状元谱·鱼藏剑》、《法场换子·取帅印》、《应天球·浣纱记》、《文昭关》（一二段）、《硃痕记》（一二段）、《捉放宿店》（一二段）、《骂殿·定军山》、《战太平·御碑亭》、《武家坡》（云艳霞合一二段）、《打渔杀家》（同上一二）、《梅龙镇》（同上一二段）、《四郎探母》（坐宫一二段）等十二张，以《捉放宿店》、《梅龙镇》最佳。《捉放》起叫一板“哎，我好悔也”，凄凉悔怨，脱口而出。慢板中不乏仓逎之音。“乱如麻”“麻”字尾多一叠腔为富英所无，此后一气呵成，愈唱愈苦，令人酸鼻。按言除《天雷报》外，甚缺悲苦戏，而“捉放”意味之凄伧实为个中翘首。《梅龙镇》较谭梅及王（少楼）雪（艳琴）等合灌者均好，盖谭唱此戏尤未能脱去强烈之火气，甚不合剧中人物身份；王则华过之，贵不足。而菊朋能猜摸天子微行之场合而一面乐而不淫，复达之雍容大雅气味，深为可贵。几句四平歌来，大是升平富丽景象，尤以几句如“你可晓得这男女授受不亲不亲啊”及“哎呀呀，我怕呀！”使人不看动作，亦能想到几分台上光景。
言片中成绩最佳者应以蓓开、长城、国乐出品为多。三公司中蓓开有十张：计《宫门带》（一二段）、《骂殿》（一二段）、《四郎探母》（一二段）、《战北原》（一二段）、《审潘洪》（一二段）、《金水桥》（一二段）、《珠帘寨》（一二段）、《乔国老讽鲁肃》（一二段）、《卧龙吊孝》（一二段）、《骂杨广》（一二段）等；
长城有《上天台》（一二段）、《空城计》（一二段）、《应天球》（正板一二段）、《黑水国》（一二段）、《镇潭州》、《洪羊洞》等五张。
国乐最近所灌为《捉放曹》（一二段行路）、《空城计》（一二段正板）及《托兆碰碑》（一二段反二黄）等三张。其最好者当为《宫门带》、《骂殿》、《上天台》、《托兆碰碑》等四张，四片中尤以《上天台》及《托兆》为难唱，盖此种戏词句子又繁、腔调亦怪，非有几十年功夫及气力充沛者决难应付。《上天台》、《宫门带》中之大段二黄原板及快三眼，均为须生视为畏途之处。时所不但马连良不敢轻唱此戏，即以嗓音高亢见称之谭富英，亦竟至不敢常演！唱片中《托兆》王又宸有系高亭出，《上天台》有奚啸伯之国乐片，但均未见佳，比之言之实有天壤之别。而一由言菊朋歌来，则不但无疵可议，且精彩倍出。《上天台》之“孤念你孝三年……”及“到如今二目昏花、两鬓苍苍、卿还是那忠心耿耿……”，由“昏花”以次层层拔高，以后之“寡人戒酒我不听谗言、孤是有道的明君”亦是由低而高、由慢而紧，至最后“随定了寡人”仍是毫无竭态、一气贯通。各须生唱片之精彩者，实亦甚少敢与之相比也。
其余国乐二新片：《捉放曹》平平，将“我只得暂且忍耐在心下”之“暂且”二字除去，似乎不必，因如此不但与腔调有关，且与原意亦稍有出入，似乎画蛇添足。《失街亭》嗓甚高，各句亦紧凑精彩动听。李慕良胡琴大耍花腔，其花腔之花转连良《借东风》之第二段杨宝忠所耍者尤甚，此亦可谓言片中之一大点缀也。
再，言片尚有属大中华所出者共三张，为《法场换子》（一二段）、《问樵闹府》（一二段）、《捉放曹》（一二段），因坊间无售者，故不谈及。有百代出有与王又荃、吴彦衡合灌之《阳平关》《黄鹤楼》，及与马连昆合灌之《让徐州》（一二段）平平，附记于此。
蝂芹注：
一、这是一篇最早系统介绍言菊朋唱片的文章，可惜囿于时代局限，文中只说言氏唱片“已超过六十余种”，而根据张伟品先生的文章《言菊朋的唱片》中记载，如今我们可知的言氏唱片应为“一百四十四面”；
二、言菊朋1924年灌制的5张唱片发行于1925年3月，1925年3月16日《申报》第7版《唱片消息》一文相关记载；
三、言氏10面长城唱片若根据《荀慧生日记》的记载应该灌制于1931年12月26日前后，而张伟品先生的文章中所述“长城公司制片在1930年，次年发行”不知依据为何？
四、言菊朋在蓓开公司一共灌制了三期唱片，分别为1929年初灌制的16面唱片（版号从90042至90055，包括《审潘洪》两版）、1931年5月9日前后灌制的8面唱片（版号从91294至91301）以及1936年3月10日灌制的6面唱片（版号从91476至91481）；
五、言菊朋的国乐唱片其实也是分为两期灌制的，一期灌制于1938年，剧目有《捉放曹》《托兆碰碑》以及《空城计》，1939年12月2日出版的《立言画刊》登载的“国乐唱片总目录第一版”里，言氏所列唱片即为上述三种；而《二进宫》和《定军山》则是1939年10月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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