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清溪宛转抱村流,一户一桥处处幽。
逢水有鱼能作钓,随风听鸟可乘舟。
才将脆枣封新酒,又捡肥虾卤醉秋。
短笛声闻芦花荡,三哥卖蟹老渡头。
六
鹤鸣九皋声闻天,秋气如约送嫩寒。
提笔闲窗书木叶,读唐小径伴幽兰。
篱间锄豆悠然绿,柳下喂鱼依旧喧。
水稻初割收画卷,只当农父不当仙。
七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秋风展纸调七彩,秋雨刮图巧画刀。
秋雁南飞云妩媚,秋庄静守树妖娆。
一轮秋月出渤海,无限秋思涌碧潮。
【笔记】本人教了一辈子语文,从一开始学中文就知道凡是文章都讲究有个“主题”,但是“主题说”用于阅读有很大问题,就是容易把文章读死,为了找到作者的创作意图中心思想而费尽执着,恨不得把古人从坟里掘出来问一问,大可不必。
语文老师要想对前人的文章做出最好的解读,于广泛阅读和深度阅读之外,自己首先要有写作经验,各种文体都要尝试写一写——过去管这个叫写“下水文”,这个提法既小家子气又低级,语文老师跟着学生一起作文,姿态是放低了,水平也高不到哪去。我要说的是语文老师不一定成为写作大家,但一定要给自己开垦一块写作的田园,勤于耕植,欣然收获,让学生仰望你,才能让学生信服。
如果你经常写各种文章,你就会觉得“主题说”往往陷于牵强附会。好比说我写《秋兴七首》,就完全没有主题指引,猜也没用。我喜欢田园生活,我住在城里的楼上,可是羡慕农村生活的自在,就用文字画些个画面,我很陶醉,如此而已。但是我承认“意在笔先,神余言外”这个说法,每一首写些什么,还是费了一番脑筋的。
本人非常享受当下的生活,感谢上苍赐给我在盘锦生活和工作。所以当一位画家朋友建议把第七首的“秋雁南飞云妩媚”改为“秋雁南飞云惆怅”的时候,我没有改,不是因为格律,而是和我想要的调子不和。雁来了,我喜悦,雁去了,我也高兴。它们到更暖和的地方去过冬,明年还回来,我干嘛要惆怅。另外,无论写什么,我都一定写它们美好的一面,我到海边去钓鱼,也看见偏僻破旧的渔村,我不写它们,一是我的诗需要明朗欢喜,二是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
这几首七律都采用新诗韵,入声字一律按现代汉语习惯归入一二三四声,所以有的地方“拗而不救”,如“水稻初割收画卷”,“割”若按入声,就是“仄仄平仄平仄仄”,造成特拗句,但现代汉语“割”读第一声,不会造成朗读磕绊,也就不改动了。
清溪宛转抱村流,一户一桥处处幽。这一句化用杜甫的“清江一曲抱村流,长夏江村事事幽”与张若虚“江流宛转绕芳甸”句,抄来的,但挺自然。
才将脆枣封新酒,又捡肥虾卤醉秋。秋天,在盘锦,卤醉虾卤醉蟹,味道绝美,是酒鬼们的最爱。
鹤鸣九皋声闻天,秋气如约送嫩寒。《诗经·小雅·鹤鸣》有“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写湿地秋景,意象辽远。嫩寒,就是“轻寒”,古人多用于写春天乍暖还寒,如宋人王诜《踏青游》词:“西城嫩寒春晓。”明代高启《梅花诗》:“嫩寒江店杏花前。”鲁迅先生创造性地用这个词形容秋天初寒,“扶桑正是秋光好,枫叶如丹照嫩寒。”意境极美。“鹤鸣九皋声闻天”借用经典,尽管完全没有格律,但因为它能极大地扩张本诗的情境,所以我坚决借用。
只当农父不当仙。唐卢照邻《长安古意》有句“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徐克导演的电影有歌词“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都是好句,我变通用一下。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这一联妇孺皆知。第七首我想做一个总结,从任何一个角度来说,它都是最适合做总括的句子。高举刘大诗人的大旗开路,就仿佛真抖擞着一身虎皮,什么话都敢说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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