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与母亲有一个约定
戴庆利
一直想与母亲有一个约定，觉得这是最重要的一件事。这个想法早在十多年前就有了，记得是一天的深夜，我从思念母亲的梦里爬起来，写了一篇叫做《母亲》的文章，没过几日，文章便在《鹤城晚报》副刊上发表了。
那时写这篇文章，是为了纪念母亲病逝而抒发的肺腑之言。近些日子，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想着母亲节的到来，也许是为了与母亲的那个约定。这样想来，母亲一生中为儿女操劳、质朴善良、为人处事的许多往事便频频在眼前浮现，促使我不由自主地来到电脑前，伴随记忆闸门的敞开，十根手指开始在键盘上不停地敲打起来。
大约在我五、六岁的时候，母亲为了改善家里的生活和一家山东邻居学会了摊煎饼。一天，母亲正坐在烙铁锅旁烟熏火燎地摊着煎饼，我就蹲到她旁边舔着舌头观看。母亲劳作时那些娴熟的动作诸如：盛满一勺磨好的粥样玉米糊，准确地倒在烙铁锅的中央，用锄头板样子的薄木板将糊糊顺时针刮动，片刻后再用小炝锅刀沿着锅边儿一炝一起锅，一张圆圆的像太阳似的特别好吃的煎饼就做成了。现在想想母亲那一气呵成连贯的几个动作和左手不时地往烙铁锅下的灶坑里添加木柴的样子，依然是那么美妙。
母亲当时似乎明白我蹲着看的意思了，所以摊完一张后就把煎饼折叠成比十六开本子小一点儿的样子给了我。接过有些发烫的煎饼，我就高兴地胡乱抹上些大酱卷根大葱边吃边往外跑。其实当时跑出去吃是有两个目的的：一是在小朋友间显摆一下我家有煎饼吃；二是想给大一点儿的小朋友吃，以此换来他们能带我玩儿耍。记得当时有一个大嘴孩子特别能吃，所以一张煎饼他一口我一口地不一会儿就吃完了。吃完之后，我就跑回家又蹲在了母亲的身旁。母亲见状又给了我一张，接过这张我又快速地抹上些大酱卷上一根儿大葱蹦蹦跳跳地跑出去了。不一会儿我又回到了母亲的身边。就这样我如法炮制地反复五次之后母亲对我说：“儿子，妈不能再给你了，咱家的粮食不够吃呀！再说长海你俩都吃五张了！”听完母亲的话，我的小脸蛋好像有点儿红了，但却马上辩解道：“是长海非要吃咱家煎饼的，他说好吃，我要是不给他，他该不跟我玩儿了！”母亲听完我的辩解后，摇摇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
其实这件事儿等我稍微大一点儿上学之后母亲就给我点透了。记得那是一天晚饭后就我和母亲在家，母亲和蔼地对我说：“孩子，忘没忘几年前你拿好几张煎饼给长海吃的事儿呀？”我说：“嗯，没忘。咋地了妈妈？”母亲这个时候便耐心地说道：“孩子，妈其实在你拿第二张煎饼出去的时候就跟在你后面看见是你主动给长海吃的了，妈之所以还继续给你是因为长海的爸爸是个瘸子，他家的生活比咱家还困难！可是当时咱家的粮食是真不够吃呀！我今天把这件事儿和你说明了，是想告诉你那天你给长海拿煎饼吃并没有错，但是后来你犯错了知道吗？也就是说你不该和妈妈说是长海主动跟你要的。事情该是咋回事儿就是咋回事儿，不能因为怕妈妈责怪你就撒谎赖别人。小孩子从小就应该养成诚实的好习惯明白吗？”说完母亲就用双手抱了我一下，然后用特别慈爱的目光看着我等待我的反应。听完母亲的一席话，我当时真的是眼含泪花，惭愧地扑到母亲的怀抱里抽泣道：“妈，是我错啦！我不该撒谎。”
这件事儿算起来已经过去接近五十年了，但却在我的脑海里形成了固有的永久概念——做人要诚实。也正是由于受这个概念的影响，从那时起一直到现在这么多年来，无论是工作还是在日常生活当中，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事，我都严格秉承了诚实为本的原则，十分厌恶谎话连篇的伪君子。
等到我再大一点儿的时候对这件事儿又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那就是母亲在那样艰苦的年代里，能够忍受我连续拿出来五张煎饼给别人家的孩子吃，足见母亲的心地有多么善良，当时母亲那种左右为难的心境是多么的可敬、可佩！
记得上初中时家里翻盖新房子，接近中午时，父亲带着三哥、四哥赶着牛车拉了很多木头急急忙忙地去了锯房子（木材加工厂），因为新房子立上大架子后封顶的木板不够用了。可是父亲他们走后不一会儿就回来了，看到父亲脸色有些沮丧的母亲赶紧问父亲是咋回事儿，父亲的回答倒是干脆：“锯房子的人下班了！”母亲听后，皱了一下眉头又看了看闲着的这么多帮忙的人随口说道：“老三、老四、老五你们跟我走。”母亲一声令下，我们三个赶紧紧随母亲身后赶着牛车奔锯房子走去。
途中母亲去了一趟供销社。等到了锯房子的时候，母亲便面带笑容非常客气地用恳求的语气对锯房子里的一堆人说道：“各位大哥、老弟你们辛苦了！这大中午的都下班休息了我还来给你们添麻烦真是不好意思了！但是没办法呀！因为家里盖房子今天中午封顶，原来预备的木板子没想到不够用了，家里那么多人都在等着车上的木头破成木板子好封顶呢！大哥老弟们也都知道，谁家盖房子封顶都想选个好时辰图个吉利呀！所以我求求你们行个方便帮帮忙吧！好吗？”说完母亲就从兜里掏出了九分钱一盒的葡萄牌香烟，打开后一根儿一根儿地发给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一边儿发还一边儿点头儿不停地说道：“帮帮忙吧，谢谢了！”
听完母亲的话，接过母亲递过来的香烟，一位年长者点燃吸了一口后起身说道：“兄弟们，这位大姐家看来确实是遇到难题了，人家对咱这么客气，这个忙咱不帮没道理呀！”说完他一挥手，所有的人都跟着动了起来。电锯声一响，顷刻间车上的木头就变成了木板。
在回家的路上我就想，爸爸为什么没把这件事儿办妥呢？妈妈就那么简短的几句话，人家连休息都不休了还全员上阵，还帮着我们装卸车，这是为什么呢？可以说我在反复问完自己这个问题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那就是母亲比父亲会办事儿。等到我再大一些特别是走向社会经历过很多事情之后才真正明白了，母亲当时之所以能把那件事办得那么漂亮让父亲服气，其实是源于母亲自己的定位准确，也就是说母亲知道自己是有求于别人的，而且人家已经下班了这个忙不帮属于正常。更重要的一点还源于母亲说了许多抱歉和感谢的话语，态度诚恳，递上一根儿香烟更是对对方的一种尊重。
其实通过这件事儿我真的在母亲身上学到了受益一生的东西，那就是人要想在社会上立足，首先得学会怎样去办事情。一旦遇到棘手的难题了，要勇于面对不能退缩，要在积极想办法解决的同时还要多站在对方的角度去思考。这样，也许就不愁找不到解决难题的有效途径了。
可以说作为农妇的母亲一生没有豪言壮语，也没有惊天动地的功绩，但老人家那些从来不跟任何人计较得失、邻里之间亲如一家和睦至极的品行，以及对儿女言传身教慈爱的目光，却永远地定格在了我的脑海里。使得我这样一个五旬有余的人，还时常在梦境里以孩提时的场景与母亲相见，在梦境里享受着母亲爱抚亲昵的温馨。梦醒时，从不爱哭泣的我却是常常枕边浸满泪水！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真的好羡慕母亲还健在的人。我不想说健在的母亲有多么幸福，只想说拥有母亲的人才是真正幸福的人！因为逢年过节时你可以回家和母亲团聚有奔头儿，母亲节到了你可以尽一份孝心。可是我呢？母亲早早就撇下我们“走”了！我连一个想尽孝的机会都没有了！这是多么悲惨的一件事情啊！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无奈呀！
不知道母亲现在在另外一个世界过得是否安好，但在这里我想与母亲有一个约定：妈，三生有幸做您的儿子，我戎马生涯三十载，没能在身边尽孝照顾过您，今天不想请求您原谅，只想跪求您，如果真的有来世，您还得给我当妈！我还必须得是您的儿子！咱就这么约定了，好吗？我敬爱的好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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