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和“从今以前”

一块国土，是你的还是我的，如果大家有共同的判断标准，应该容易达成共识。如果双方的认识没有交集，可以让联合国法院来仲裁。奈何我们不受联合国法院的管辖，这就横竖说不清了。

　　申诉国土的归属，有两种截然相反的方法或法则。一种是从尽可能远的古代开始，至近代、现代来列表，哪种古籍有说明，哪里县志有记载，哪篇游记有描述，唐宋元明清到民国的地图等等，可称作“自古以来”的法则。另一种是国际法上通行使用的“实际控制”和“时效取得”，从现在开始，上溯五十或百年左右，谁在这里居住，谁行使了管辖权，谁有公文和条约的证据，可称作“从今以前”的法则。

　　世界各国的领土争端中的主要诉求就是“自古以来”和“从今以前”这两种。比如马岛战争中的阿根廷就使用自古以来的说法，诉诸战争，但最后连同谈判的筹码一同丧失。2009年，马来西亚和新加坡为一个小岛的主权到联合国法院打官司，马来西亚列举自古以来的历史作根据，新加坡则拿出从今以前百年来的实际管辖为依据，最后法院判该小岛归新加坡所有，争端从此了结。

　　“自古以来”的法则，反映了历史，却不具可操作性。自古，古到什么时候呢？民国有民国的版图，清朝有清朝的版图，明朝有明朝的版图，……以哪一个为准呢？再说了，古代的版图就没有争议吗？古代各国之间的版图就没有重叠吗？这些都是问题。 韩国的一些人根据对高句丽历史的研究，主张长白山是他们的。今年早些时候，在北方举行的一次运动会上，一位韩国选手上台领奖时，突然打出“白头山（即长白山）是我们的”的标语，他们甚至还有主张直到长城都是他们的。可见，如果遵循“自古以来”的法则，把历史学家请来也解决不了问题。

　　国际法对待国土争议，是考察“从今以前”的状况，而不是“自古以来”的记载，国内那么多其中不乏国际上知名的国际法专家，对此当然有深入的研究，可是当他们在谈到自己国家的某些土地或岛屿的时候总会说“这里不适用实际控制或时效取得的法则”，但同时总不忘建议政府一定要加强对边界和岛屿的管理，并采取一些行动，来达到对方不能在和平和无争议的环境下管辖的效果，足见他们在说“不适用实际控制原则”时，心里是虚的。虽然实际控制和时效取得不是土地归属唯一的判据，但却是主要的判据，其他的判据（如禁止反言）是辅助性的。

　　很多年以前，当我看到民国时期中印边界的地图，又知道了藏南的气候地理环境很好，莫名的愤怒就一直隐埋在心头。直到数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在凤凰电视台看到反映当年中印边界战争的资料片，其中有对当年参战高级指战员的访谈，一位指战员谈到，跨过实际控制线以后，他们需要找当地的村民带路，多数村民都躲到山上去了，能够找到的老年人和小孩子都讲英语……，看到这里，多年压在心里的怨恨顿时烟消云散：原来在实际控制线的那一边，世世代代以来都是由英国殖民者行使执政权的。这也使我知道了为什么我们的政府在中印边界问题上一直遵循和主张实际控制线的原因。深奥的国际法其实贯穿着简单的人权价值观，毕竟古人已矣，现在当地居民的境况和意见应当得到尊重。

　　所谓实际控制，就是你要去实际地去管理它。对于没有明确条约划定的边界和海疆，如果只是根据以前的地图再绘制一遍边界，没有居民去居住，没有士兵和舰艇去巡逻，甚至连界碑也没有，久而久之，为他国居民长住而不知，执政者就有疏于管理的责任，这种状况持续几十年，就满足“时效取得”，领土被蚕食，再怎么说“自古以来”，都显得苍白无力。在领土问题上爱国，不是等到发现问题严重了有没有奋起一战的勇气，而是在平时有没有对边界精心管理的恒心。待到此时恨悠悠，心难平，一腔热血却又向谁去？

　　一个曾经长期内战和羸弱的中国，当他变得身强力壮的时候，忽然发现失去了不少土地，要埋怨，就只能埋怨自己。民国政府当年对西藏的管控本来就很弱，更不要说对西藏边界的控制了。内战犹酣，谁还管得了那么多？所有的国土都是历史形成的，不管他形成的原因是什么，作为现代人的我们，除了予以尊重，没有别的选择。

　　我毫不怀疑，那些有争议的国土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但从今以前却不是。不管怎样，这种争议是可以谈的，谈主权，谈渔业权，谈资源开发权。我最关心的是渔民的捕鱼权利，这关系到他们的生计。如果争议的一方放弃主权，由此换取部分的渔业和资源开发权，这未尝不是双赢的局面。作为一介草民，没有必要把政府架到火上烤，让政府谈去，什么结果都心平气和的接受，毕竟现在的世界文明，对市场的占领远远重于对领土的占领，甚至资源也不想要，因为几乎所有的资源开发都污染环境，直接进口成品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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