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学大师约瑟夫·坎贝尔基于世界英雄神话概括出单一神话模式。他将通过仪式三个阶段[1]归结为分离、传授奥秘和归来三个部分，并以此为核心单元建构单一神话模式。这种模式叙述了个体离开日常生活世界，去魔法世界探险，最终成为英雄得胜归来的历程：
“英雄从日常生活的世界出发，冒种种危险，进入一个超自然的神奇领域；在那神奇的领域中，和各种难以置信的有威力的超自然体相遭遇，并且取得决定性的胜利；于是英雄完成那神秘的冒险，带着能够为他的同类造福的力量归来。”[2]
这一英雄的探险具有三方面的启迪：探险首先是个体从日常生活中的弱者变形为英雄的过程。英雄是个体身体中存在的潜能，个体的探险就成为开启这一潜能的过程：
“英雄是潜藏在我们每个人之中的神圣的创造与赎罪的形象的象征，这个形象只是等待着我们去认识、去使之具有生命而已。”[3]
在英雄的旅程中，个体只有经过各种不同磨难的考验才能认识并且激发这一潜藏在每个人之中的英雄形象。个体在考验中获得精神启迪，扩充自己的精神世界，完成精神变形。
其次，英雄的探险也是在具有不同特性的世界之间穿越的征程。日常世界与神秘世界遵循不同的法则。神秘世界代表人类精神的源头，日常世界曾经与神秘世界密切相连，可是人们沉迷于日常世俗利益，逐渐与这一世界失去了联系，人类日常世界因此成为精神荒漠。英雄的探险，就是从日常世界穿越到魔法世界，重新连接两个世界的过程。英雄所获得的拯救世界的恩赐，是两个世界重新连接的象征，这种连接也是精神荒漠得到拯救的根基。
最后，探险也是个体的自我救赎与世界拯救合二为一的过程。坎贝尔从他所理解的精神分析的角度来展示英雄探险，他认为精神分析的理论根基是无意识世界等于形而上学的世界。[4]在这一理论框架之下，在英雄探险的过程中，英雄内在精神世界的转变和外在世界的探求是合二为一的过程。一方面，英雄在神秘世界获得恩赐，从而将日常世界与神秘世界连接起来；另一方面英雄在外在世界的探险也成为内在精神世界开启的过程，是日常意识与无意识世界建立联系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个体的精神世界得到扩充，最终完成精神变形。
在英雄探险的过程中，个体精神潜能的开启与世界的拯救被神秘地融合在一起。这种自我精神的救赎与拯救世界的双重功绩合二为一的英雄征程，更加符合美国个人英雄主义的观念，因此被广泛接受，传播。在坎贝尔的神话学思想向好莱坞推广的过程中，克里斯托弗·沃格勒起到不可替代的作用。他将自己广受影视编剧欢迎的论文《<千面英雄>实用指南》扩展成著作《作家之旅：源自神话的写作要义》。在书中，他将坎贝尔的单一神话模式改造成一套可供好莱坞编剧借鉴的故事叙述模式。坎贝尔在《千面英雄》中将单一神话模式的每个部分又细分为多种不同的可能。沃格勒根据影视编剧的需要，总结出英雄之旅的十二个阶段和八种不同的原型角色[5]。这种适合好莱坞的编剧借鉴的结构模式，迅速成为好莱坞编剧的公共语言，成为传统的故事模式的一部分。他的书也被好莱坞的编剧们誉为“圣经”。
由于这本所谓的“圣经”的理论根基是坎贝尔神话学，因此，可以不无夸张地说，坎贝尔的单一神话模式塑造了众多好莱坞电影的叙述结构。沃格勒在书中就提到乔治·卢卡斯、 乔治·米勒、史蒂芬·斯皮尔伯格、约翰·保曼、弗朗西斯·科波拉等重量级电影导演都受过坎贝尔的影响：
“好莱坞越来越信奉坎贝尔书中的思想，这其实一点也不奇怪。对于作家、制作人、导演或者编剧来说，坎贝尔的观念是一个顺手的工具箱，里面全是耐用的工具，最适合用来打造故事。” [6]
坎贝尔将形式多样、内容却如一的世界英雄神话，总结为单一神话模式。[7]虽然坎贝尔的理论未必得到学界的认可，可是他的思想却渗透到美国好莱坞的众多电影之中。这些电影在讲述形式多样，结构却如一的故事。在缺少成年礼的现代社会中，这些在影片中反复出现的个体成长变形的故事，提供某种替代性的补偿。坎贝尔英雄探险过程中的三种启迪，也在好莱坞的电影中得到继承和开拓。
影片《阿凡达》创造性地运用了单一神话模式。主人公杰克·苏力的探险大体分为离开、传授奥秘、归来三个阶段。
杰克首先离开代表日常世界岌岌可危的地球，随后又被迫离开了众人。残疾军人杰克·苏力作为哥哥的替补，去潘多拉星球完成阿凡达计划。在他第一次在潘多拉星球上执行任务时，为了躲避嗜血而迅猛的桑纳拖死神野兽的捕杀，他被迫离开众人坠入充满未知危险的黑森林，寻找属于自己的冒险。
杰克的探险随后进入传授奥秘的阶段。他来到纳美人的部落学习。在学习的过程中， 杰克在两个具有不同法则的世界穿行，军人杰克重新寻找到与自然母亲之间的联系，慢慢地涤除自己在现实世界所形成的弱肉强食的法则。在潘多拉星球这一充满梦幻的世界中，他重新与人类已经疏离的大地和解，重新发现人类的生存之根。在他历险的途中，他通过了不同的阈限[8]，经受不同的磨难，最终实现自我的变形，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杰克的旅程是成长的旅行，是进入坎贝尔所说的夜海的深处，或者鲸鱼肚中重新孕育，将英雄的潜能转化为现实从而实现变形的过程。
然而，《阿凡达》并没有将单一神话模式当成教条，影片创造性地拓展和补充了单一神话模式。归来的英雄并没有受到他所离开的群体的欢迎。归来的杰克面对的是嘲弄与监禁，科学家格蕾丝博士成为被杀害的先知。杰克最后带领纳美人反抗人类，两者之间的战争代表神圣世界与世俗世界之间的战争。固着于经济利益的人类世界拒绝了拯救人类于危难的神圣法则，也就是尊重自然、重新与大地和解的法则。人类的战败是人类过度开发自然，因而遭受自然报复的隐喻性展示。由于人类的肆意妄为，人类在地球上已经陷入了困境，然而，不思悔改的人类，在另外一个星球依然遭受同样的命运。
一、英雄的变形
残缺的英雄与世界的召唤
“很多电影都是以不完整的英雄或家庭开场的。”[9]哈利·波特是一个孤儿，寄居在亲戚家，备受歧视。《狮子王3》中的主角猫鼬丁满希望能够寻找到不用挖洞，没有土狼欺负的世外桃源，然而他却总是将别人挖好的洞弄塌，因此受到猫鼬们的排斥。《虫虫总动员》中的蚂蚁菲力充满幻想，敢于创新，然而却总以闯祸惹事而尴尬收场。《博物馆不眠夜》中的父亲是一个很窝囊的角色，频繁地因换工作而搬家，居无定所……在《阿凡达》（加长版）中，在梦中飞翔的未来英雄在现实生活中却陷入了困境。双腿残废的退役军人杰克·苏力坐在轮椅上与戴着防毒面具的人群穿过人行道。他在战争中致残，政府的补助却遥遥无期，科学虽然发达，却没有给他这样的人带来任何好处。他只能作为这个世界的边缘人，面对这个世界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
“主宰命运的孩子必须经历一个漫长的微贱阶段。这段时间里充满极端的危险、阻碍和屈辱。他被扔进自己内心深处或被扔进未被发现的外界领域；无论是进入内心或进入外界，他所接触的都是未曾探索过的暗区。”[10]
夹杂在人群中的不起眼的残疾军人却在未来成为决定战局的英雄。在这个残废的身体中，压抑着渴望成为英雄的灵魂。在酒馆中，他与欺负女人的强壮男人厮打，在弱肉强食的时代，他要成为锤子而不做任人锤打的铁砧。
同时，躺在轮椅上的杰克，更是陷入生态危机的人类世界的象征。在陷入危机的环境中，众人只能戴着防毒面具在大街上行走。人类，大地母亲制造出来的提坦，却隔断了自己的力量源泉，成为陷入危机的残废，只能坐在自己制造的机器上面，苟延残喘。杰克的处境与人类世界的处境神秘地同一。这种同一意味着英雄的旅程既是英雄的自我救赎，又是对世界的拯救。
人类世界需要英雄寻找能够拯救世界的万能药，这个世界就像等待圣杯出现的荒原。杰克的双胞胎哥哥吉米就是去异域世界寻找答案的英雄。由于吉米被杀，杰克成为哥哥的替补踏上去异域世界探险的旅程。
作为面具的阿凡达：连接两个世界的桥梁
科学家通过融合人类的DNA与纳美人的DNA制造出阿凡达。阿凡达成为连接遵循不同法则的人类世界与纳美人的世界的桥梁。依靠阿凡达，杰克等人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之间交错穿梭。
在《原始神话》中，坎贝尔认为神圣世界与现实世界之间拥有截然不同的法则。在现实世界之中，事物彼此之间截然区分，遵从矛盾律与排中律，人们只关注政治和经济利益。而神圣世界则是打破事物之间的区分的世界，是事物相互转化的世界，是遵守互渗律的世界。[11]而人们在神圣游戏中所使用的面具则是连接两个不同世界，实现两个不同世界转化的桥梁。
在影片中，人类世界与纳美人的世界遵循不同的法则。人们受到罗摩克里希那所说的“金钱与女人”的束缚，也就是受到色欲与贪婪的束缚，人们只关注政治与经济利益。[12]人们为了经济利益而破坏自然，失去了与自然相联系的基础。人与人彼此之间又以生存的名义相互剥削，在弱肉强食的法则之下，人类世界分崩离析。
纳美人的世界则是他们赖以生存的神话所建构的世界，是女神伊娃的世界。纳美人的辫子与尾巴，是他们与自然之间无法割断的联系，也是他们与众生都是伊娃的造物的明证。在影片中，阿凡达成为坎贝尔所说的神圣面具，人进入这个人造的躯壳实现了从一个世界向另外一世界的穿越，就像奇幻电影《纳尼亚传奇1》中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魔橱。
英雄与自然：从征服到顺从
杰克的旅程是梦之旅，神话之旅。在杰克进入充满魔法的神秘世界，进行探险的过程中，他从神秘世界的角度审视人类世界的价值法则，他所遵循的征服自然的法则被改变，他的旅程成为精神蜕变的旅程。在纳美人的神话世界中，他实现了新生，学会了对自然的顺从，因为“英雄是那个知道何时该顺服和向什么顺服的人”[13]。
朝圣的旅程需要把世俗的法则留在外面，正如在寺庙、神殿朝拜。然而，杰克一开始却将这些法则带入神圣世界。杰克希望成为恶劣的新环境中生存下来的强者。他混入纳美人部落之中，为上校提供情报，作为回报，上校答应让他拥有完美的双腿。杰克第一次执行保护科学探险队员的任务时，他抱着枪紧张地面对周围充满危险的新环境，时刻准备着准备用钢铁机器应对未知的危险，征服这个未知的世界，杀戮任何敢于侵犯的生物。在野兽桑纳拖死神的追捕下，他逃入了未曾踏入的森林。在充满各种怪叫声和野兽的森林中，他又用火抵制未知的危险。在影片中，火使人类脱离了自然，它代表人类对自然的征讨和控制。杰克用火扰乱了安宁的世界，更触怒了野兽，引发群兽的围攻。所以，奈蒂莉说他“像一个孩子吵闹着，不知道做什么。”他依然遵循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还没有为成为新世界中的一员做好准备。
然而，杰克与阿凡达的合体代表杰克踏上寻找人类根基的旅程。阿凡达所代表的神秘魔法，释放了在残废的身躯中被压抑的灵魂，这是奇妙旅程的开始。重新拥有双腿的杰克兴奋地在异域大地上疯狂地奔跑，更是象征性地宣誓一个迷失灵魂的回归。
虽然杰克拥有与纳美人相同的身体，可是他却并不知道这一身体所具有的重要意义。在人类看来，这些被称为“蓝猴子”的纳美人拥有更多的动物特征。他们拥有类似野兽的牙齿、尖耳朵、辫子和尾巴。然而，这些身体特征表明他们是生活在自然之中，生活在伊娃的世界之中。他们的辫子可以与马和女妖兽建立连接，这种连接让他们可以在大地上奔跑或者在天空中飞翔。他们也可以连接灵魂树，向伊娃祈祷，甚至可以倾听逝去先人的声音。
自诩文明的人类却割断了自身与自然母亲的脐带，造成了地球的生态危机。杰克是否成为英雄，在于他能否在伊娃的世界中，找到人与自然之间的脐带，使人类重新回到生命的根基之处。伊娃的世界代表着“我们已知世界的一个被遗忘的方面”。[14]杰克之所以能够成为英雄是因为“英雄的业绩在于他自愿或者非自愿的去探索那个被遗忘的方面”。[15]杰克离开地球人所在的弱肉强食的环境，在伊娃的世界寻找到人与人，人与自然合而为一的根。
这个来自危机四伏的世界的漂泊者在纳美人的世界中感受到众人融为一体的家园感。在人类社会，他始终是一个局外人和被标出的边缘人。残废军人杰克因为残疾而遭到军人的嘲笑，因为军人的身份又遭到格蕾丝博士的排斥。他之所以要冒死为上校提供情报，也是希望拥有双腿从而过正常人的生活。然而，在纳美人中间，经过神圣的入会仪式，他成为部落成员的兄弟。在他的仪式中，他是仪式中的绝对核心。仪式建构出的神圣空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神秘地融合为一，弥合了自我与他者之间的鸿沟，他作为部落成员中的一份子融入到部落之中。
杰克顺从纳美人的传统，将自己融入到纳美人流传的神话叙述之中，然后通过这种叙述唤起拯救整个民族、甚至整个星球的力量。英雄代表宇宙力量进入此世的通道，[16]在纳美人的神话中，幻影骑士代表拯救力量进入此世的通道。在他们的民族记忆中，幻影骑士的到场使陷入灾难情境的他们绝处逢生，使他们在苦难中体会救赎到场的狂喜。依靠背水一战的决心，杰克寻找到迅雷翼兽，成为托鲁克玛托，幻影骑士。由于幻影骑士是整个纳美人的英雄，是他们赖以生存的神话中将他们整个民族融合在一起的核心象征。整个潘多拉星球上的纳美人只要听到这样的呼唤，他们无论在潘多拉星球的何处都凝聚在一起：
“正是在社会中的任何一个群体对他们的核心象征产生这样的回应的时刻，某种具有魔力的一致性会将他们融合为一个精神统一体，即便他们遍及五湖四海，天涯海角，只因为他们的存在和信仰的同一。” [17]
杰克融入到纳美人的神话之中，从而建构了这个民族的历史。杰克正是顺从了纳美人的神话叙述，才能成为他们的英雄，才将整个民族融合在一起。背叛人类与纳美人的“双重叛徒”杰克完成了救赎。
二、受难的先知与科学的救赎
归来的英雄与受难的先知
《阿凡达》并没有完全根据坎贝尔的英雄之旅谱写故事的结局。在坎贝尔那里，英雄获得拯救世界的万能药归来，他受到了他所离开的世界的认可，成为他们的英雄。英雄是两个不同世界之间的媒介，为世人带来永恒世界的神秘讯息。[18]坎贝尔理想化地解读英雄的旅程，却没有回答如果人们拒绝了英雄所带回的讯息，英雄的处境又会是怎样的。
在柏拉图的洞穴寓言中，走出洞穴，知道真相的探险家，回到曾经离开的洞穴向捆绑着的众人讲述真相的时候，却被众人杀害。导演卡梅隆前期拍摄的《终结者2》中也出现了受难的先知的形象。未来领袖的母亲知道事实真相，这些为人类带来高额利润的高科技终有一天会获得自我意识，成为残酷屠杀人类的机器人。可是她却被众人认为是精神失常，被关进了精神病医院。自诩清醒的众人却是一群生活在迷雾中的白痴，这个备受嘲笑的疯女人成为唯一知道事实真相的人，“诗人和先知在陪申团的冷静的眼中发现自己就是个白痴” [19] 。在《阿凡达》中，科学家在潘多拉星球上的探险是为了寻找解救地球的答案，他们是寻找答案的圣杯骑士。然而，当科学家格蕾丝博士说出关于潘多拉星球的研究成果的时候，却遭受质疑、嘲弄和否定，等待他们的是禁闭。
万能药与科学的救赎
虽然卡梅隆将《阿凡达》看成自己的《星球大战》，[20]然而，与《星球大战》中展示出的先进宇宙飞船组成的太空奇景相比，机器在影片《阿凡达》（加长版）中已经退居次要地位，高度发达的科技成为故事展开的点缀。发达的科技与人类陷入绝境的生存状态形成强烈的反差，空中飞驰的火车成为戴着防毒面罩奔走的人群的背景；宇宙飞船更像是在太空中爬行的外观奇特的怪物。人类在潘多拉星球上建立的矿厂、林立的烟筒成为星球上刺目的伤痕，这预示着人类刚刚踏足的星球或许会重复地球的命运。
影片将人类放在远离地球的潘多拉星球，这个星球是尚未开发的充满未知危险的世界。人类经过几年的太空飞行才到达这个远离地球的地方，这个跨度并不仅仅是空间的跨度，也是时间的回返，它意味着人类重新回到自身历史起步的时刻。在一种全新的情境中，人类如何书写自己的故事？人类重新面对未知新世界的时候，他们在一个未知的世界重新书写自己历史的时刻，他们采取怎样的态度？
在影片中，科学家的研究是为了在自然面前保持顺从，在世界神秘面前保持敬畏。科学家格蕾丝研究植物，她是为了了解这个世界，从而寻找到顺从这个世界，与世界和谐相处的方法。在了解锤头兽和桑那托死神兽的两种不同的动物的特性的基础上，他们可以采取不同的措施。在影片中，科学更像是爱尔兰神话中魔法师的大锅，这个大锅可以创造拯救世界的万能药，也会创造出遗毒万世的祸患。[21]脆弱的人类无法面对潘多拉星球恶劣的环境，科学创造出机器人和阿凡达从而使人类能够面对新世界的挑战。科学家花巨资建造阿凡达，就是为了建造一个媒介实现两个不同族群之间的交流。他们希望与原住民所生活的世界进行对话，从而寻找到在恶劣的新环境中生存下去的方法。机器人和阿凡达都是人类身体的延伸，是扩展人类身体能力的躯壳。它们代表了两种不同的倾向：征服自然或者顺从自然。影片就在这两种不同可能性的并置对比中寻找人类未来生存的可能性。如果要在这个星球生存下去，人类是与机器结合，继续征服自然，从而将这个星球变成第二个濒临灭绝的地球？还是与另一种生命融合，从而实现新生？影片中的人类必须在两种不同的道路中间做出选择。这种选择是充满启示的隐喻，暗示着世界未来的命运。因此，影片最后的上校驾驶机器人与杰克的阿凡达之间的战斗其实是人类在新世界的两种不同的生存方式的战斗。最后，所有的野兽对驾驭机器的人类的攻击也恰恰是对人类征伐自然的法则的报复。拥有高科技武装屠杀工具的人类的失败是精神的失败，是神话的缺失所造成的失败。没有精神生命、处于荒原的现代人需要解除人类的病痛并使沙漠般的荒原重生的圣杯。这个象征符号就是沟通两个不同世界的中介和桥梁的阿凡达。它代表科学的救赎，代表与自然的和解。阿凡达是科学所制造的复归自然的象征，是展示出的地球所陷入的荒原的万能药，只有重新唤醒与大地母亲和谐相处的神话，才是最终使人类走出困境的必由之路。
[1] 法国人类学家阿诺尔德·范热内普将通过仪式分为将通过仪式分为分离、阈限（边缘）和聚合三个阶段。见阿诺尔德·范热内普：《过渡礼仪》，张举文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 年版。坎贝尔的术语与范热内普的术语不同，坎贝尔将“阈限”改成“传授奥秘”。
[2]约瑟夫·坎贝尔：《千面英雄》，张承谟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0年第1版，第255-256页。
[3]约瑟夫·坎贝尔：《千面英雄》，张承谟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0年第1版，第31页。
[4]约瑟夫·坎贝尔：《千面英雄》，张承谟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0年第1版，第267页。
[5]十二个阶段为：正常世界，冒险召唤，拒绝召唤，见导师（智慧老人），越过第一道边界，考验、伙伴和敌人，接近最深的洞穴，磨难，报酬，返回的路，复活，携万能药回归；八种原型角色为：英雄，导师，边界护卫，信使，变形者，阴影，伙伴，骗徒。见克里斯托弗·沃格勒：《作家之旅——源自神话的写作要义》，王翀译，北京电子工业出版社，2011年第一版。
[6] 克里斯托弗·沃格勒：《作家之旅——源自神话的写作要义》，王翀译，北京电子工业出版社，2011年第一版，第3页
[7]约瑟夫·坎贝尔：《千面英雄》，张承谟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0年第1版，第1页。
[8]坎贝尔的 “阈限”代表边界、需要突破的障碍；范热内普的“阈限”代表在分离和聚合之间的阶段。
[9] 克里斯托弗·沃格勒：《作家之旅——源自神话的写作要义》，王翀译，北京电子工业出版社，2011年第一版，第89页。
[10]约瑟夫·坎贝尔：《千面英雄》，张承谟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0年第1版，第336页。
[11] Campbell, Joseph. The Mask of God: Primitive Mythology, London: penguin books,1987, p25.
[12] [印度]摩亨佐纳特·格塔 ：《室利·罗摩克里希那言行录》[印度]斯瓦米·尼哈拉南达英译， 王志成 梁燕敏汉译， 宗教文化出版社， 2008年8月第1版，第7页。
[13]菲尔·柯西诺主编：《英雄的旅程》， 梁永安译，北京：金城出版社 2011年4月,第12页
[14]约瑟夫·坎贝尔：《千面英雄》，张承谟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0年第1版，第 4页。
[15]约瑟夫·坎贝尔：《千面英雄》，张承谟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0年第1版，第223 页。
[16]约瑟夫·坎贝尔：《千面英雄》，张承谟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0年第1版，第32-34页
[17] Campbell,Joseph. Myths to live by,New York:Bantam Books,1980,pp.90.
[18]约瑟夫·坎贝尔：《千面英雄》，张承谟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0年第1版，第24页，第236页，第255页
[19] 约瑟夫·坎贝尔：《千面英雄》，张承谟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0年第1版，第225页
[20] 姜猛，《阿凡达》导演卡梅隆：“我是世界之王”，《名人传记（上半月）》，2011年，第1期。
[21]约瑟夫·坎贝尔：《千面英雄》，张承谟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0年第1版，第206-207页。
（原载《长江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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