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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山石的美学思考(下)

哲思之美。

东坡先生提出绘画的目的不是再现,而是表现,认为“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此论提倡“自然之数,不差毫末”的外形写真之上,体现画家的人文情怀,进而提升哲学思辨的表达。加之禅宗“见心明性”“直指人心”“言下顿悟”的深刻影响,哲学思想与艺术思想相互促进迸发出中国传统美学的耀眼光芒。这种文人画的审美情趣拥有大批推崇者,极大地影响了宋以后中国艺术的发展轨迹。也就是说,中国艺术品的审美标准里,在作品给人视觉冲击力之外,在更进阶的审美与心理共鸣之上,哲学诉求与思想内涵的强烈表达成为并不可少的衡量。即使在明朝以后市井文化之滥觞亦不能影响这种艺术表达,反而使艺术家们更加认识到“人”的概念在艺术创作中的重要意义,更多地体现了社会认知与人文关怀。

在寿山石创作中,已经有不少有识之士认知到精神和思想对于作品灵魂塑成的重要意义。更有幸的是,寿山石传承发展的数百年里,应文人之用而生,因文人之参与而变,为文人思想之载体。自始至终,不管是沉醉传统艺术之帝王贵胄、深谙文化内涵之文人墨客、还是品味独到的商贾与追求雅致的藏家,都在直接或间接地参与寿山创作与发展。在新时代的寿山石艺术创作中,给予作品更深刻的文化内涵与哲学思考需要艰难的探索与多层面的努力,寿山石雕刻者文化知识的广泛普及,市场整体艺术品位的提升,藏家对美学价值的追逐,文人倾注思想参与艺术创作都极为重要。唯有如此,寿山石雕刻才可以跨越工艺与艺术的分水岭,求得符合时代特征与哲学需求的美学体现。

草根之美。

此处真是题外之意,混淆概念了。但我常常想起樟林锯台上狰狞恐怖的齿轮,工坊里古怪尖叫的牙机;想起永远漫天飞舞的粉尘和雨季四处烂泥的村道,长年在水中浸泡的捏着砂纸的手;想起数百斤的芙蓉原石可能只能砸下一个手件料,而半夜负重风雨无阻去摆摊仅能换回菜米油盐的母亲或媳妇。芸芸众生的坚忍求存,平凡工匠的自强不息,皆是市井中低调却蓬勃的生命之美,粗粝之中亦有寿山石行业最深刻的哲思。脱离了草根的辩证比照,在这个行业里,美与陋、润与涩、精致与粗野便没有正确的衡量与比照。更何况,在这片看似贫瘠破落的所在,也曾经破壁而出像林友竹、郑仁蛟等等开宗立派的前人,也走出各具风格、开枝散叶的后期之秀。近年,微信的广泛使用和各种传播平台的勃兴大大提升了寿山石关注度和普及率,许多新玩家也很轻易可以接触到不同的关于寿山石评鉴收藏的理念。在或对或错的观点间,常常出现不客观的声音,一手吹捧自己的收藏或者创作,一手寻找打压对象,其中就包括恨不得一脚踢飞草根们的地摊,作虫蚁般碾死。然而,寿山石界最广大的草根没有笔,无法发声,也没有富足的时间和平台侃侃而谈、发出嘶吼或者抗议。他们承受着时代的非议,和中华民族曾经苦难的农民和饱受鄙夷的手工艺者一样,在沉默中创造美,用艰辛创造美。他们背负行囊走长江过黄河,让天南地北的玩家接触到国石,并感受其中之美逐渐成为拥趸。他们用源源不断的活水,滋养寿山石的新时代,用草根的方式诠释寿山石之美。他们,理应得到尊重,获得生机。


 2015年5月12日,瑞士艺术家贾科梅蒂1947年用青铜创作的雕塑《指示者》在佳士得拍卖会上以1.4亿美元成交。当业内在积极讨论工重要还是石头重要的时候,我们也必须承认,用青铜、大理石可以做出在人类艺术史上不朽作品的艺术家尚未在寿山石雕刻界出现。如果一件施以精妙雕刻的寿山美石得以传世,一方面当然应该考量美学上的价值,另一方面也不能鄙弃材质对艺术表达与收藏价值的重要贡献。在之后的传承与弘扬的漫长道路上,石与工其实是并行不悖的,不同寿山石门派与不同的材质选择其实并不矛盾,而是可以相辅相成、交相辉映。

 丁酉之末,寒意萧萧。有嗟叹者、有徘徊者、有放弃者,更有全盘否定者。可喜的是,亦有真知灼见之藏家与目光远大颇有担当之雕刻者砥砺前行,在传承百年的寿山石艺术沃壤中汲养,在门可罗雀和惨淡经营间加深思考,不断提升审美品味和雕刻技艺。可以想见,不久的将来,亦有寿山石艺术繁花似锦的春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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