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刚过,大雪还未来。
街两边,高大的悬铃木一天比一天消瘦,残留的黄叶不敢再在风中飘舞。怕一不小心,从此流落街头,再也回归不到天空。
星光遥远而又幽静,不知它们落下的清寒会被那一片灯火接住,那光与光之间相触时的微响,又会拨动谁的心弦,让他颤吟出多少唏嘘和感叹?
最冷的夜晚不是寒风凄雨,也不是冰天雪地,而是这冬夜的寂静。
这种寂静是冷的冰凝,透明而又无处不在。你只可以感受到它的铁爪抓住骨头摇晃的震动,却又一丝一毫也看不见它冷酷的形容。
灯光也被强行褪去了温暖的底色,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冰的碎片,独自在平静的夜海上闪着寒光。
多少事急急切切,多少人来去匆匆。
今天,以德报怨的人捂住伤口流泪,以怨报德的人抱着快意佞笑。没有人站在天涯尽头引领道路,只有自己用目光一步一步铺平坎坷。
得失之间,我悲愤哽喉,而目光所及,又无不落叶飘零,霜声一片。
一切都在等待,泪珠可以开花,梅枝可以燎原。
无助的我此时却无比相信太阳,它一定看见了我身边发生的一切。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我又怎能随波逐流?
我宁愿痛苦的醒着,也不愿麻木的睡着。胸腔的峡谷中,大风呼啸,白霜皑皑。
面前楼房里的灯光一盏一盏灭去,眨眼之间,干脆得很,仿佛没有过程。
我不由怀念起乡下奶奶的煤油灯。冬天的晚上,临睡前,奶奶憋住气往煤油灯吹一口气。
可煤油灯的火苗儿却只是向焰心外微微倾一下身子,飞快地凌空一旋,马上又反弹回来,站定。
像这样的动作,火苗每天晚上都要调皮地重复很多次,这才突然“嗤啦”一声跳进夜海里,不见踪迹。只留下通红的火芽儿,缓缓变黑。
而城里的灯火却全然没有这温情的过程,只清脆的“吧嗒”一声,便把楼层陷入巨大的黑暗里。
头顶掠过一阵雁鸣,带着羽翼扇过的风声。
在这样的季节,愿意趁着如此寒夜赶路的,恐怕也只有大雁了。
我想,它们之所以日夜兼程,不仅仅是因为要去寻找春天。如此冷夜,它们应该停栖在一片沙洲之上歇脚,或者围在一片温暖的芦苇丛中做梦。
但它们没有,它们选择了隐形的黑夜,选择了高高的寒空,选择了在黑夜的高空中飞翔。
忽然想起《后赤壁赋》里的句子:“适有孤鹤,横江东来,翅如车轮,玄裳缟裳,戛然长鸣,掠予舟而西也”。
对苏子来说,其仙风道骨应该遇到孤鹤,而对于我等凡尘俗子,能听到夜半雁鸣,也算是尘世之大幸也。倘若还有所思想,那应该更是庆幸了!
前面是菜市场,一片虚空,静的怕人。
凌乱的菜叶、水迹、空中晃动着的拥挤的人影……一切都还保留着白天里万丈红尘的幻象,却又全部像脱去色彩和声音,宛如一部古老的黑白电影,正在无声地放着。
一切,在这里演绎又在这里结束。明天还会上演,明天还会结束,然后融入尘世,变成生活的河流,浩浩汤汤,滚滚向前。
喧闹是漩涡,寂静也是漩涡,对应着这怕人的漩涡,我的眼光掠过夜空,不寒而栗。
回到小区,上楼的脚步响彻楼道。心轻轻悸动了一下,但瞬间又平静下来。
躺在床上,干脆地熄了灯,让梦带着自己,继续披着寒冷的夜色,走着属于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