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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彩小说】两个资深光棍(花下客)


多彩文学2016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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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笔名花下客,本名田德震。中牟县人,小学教师,业余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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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好兄弟 高进;小沈阳 - 拿得起放不下

两个资深光棍


1

僧哥

      

 村子里不缺少光棍汉,僧哥是其中一个。晚上和家人闲聊,不知道怎么提起了他。

  

 僧哥去世快四年了。他七十三年的一生,活着平平淡淡,死了悄无声息。

 说僧哥是资深光棍,我猜想,临死时他应该还是童子身。金圣叹评点《水浒传》,这样说李逵:“亦定是童男子身,不尔,教他何处破身也?”想想僧哥,也是。他晚境凄凉时,可能会惹人可怜,其余的时候,他一直是别人取笑的对象。他小时候,大人捉弄他,像《三打白骨精》里孙猴子保护唐僧,绕着他站着的地方画一个圆圈。结果,他就能一直这样肃然挺立,不敢稍动。

僧哥年轻时曾随着我们村的其他人移民去了湖北,在太子山林场割茅草的时候,一位当地的姑娘可能出于好奇,和僧哥说了两句话。有喜欢恶作剧的就此吓唬僧哥,说这姑娘看上他了。谁料僧哥就连夜搭火车跑回了老家。

僧哥这样畏女如虎,这样没半点男儿气,谁会看上他?他又能把谁怎么样呢!

 


          

僧哥有个亲弟弟,早年僧哥兄弟和他父亲爷仨过。后来弟弟娶了个残疾的媳妇儿,与他们分开了住。弟弟的新家和僧哥爷俩的家一个在村北一个在村南,相距有一里地。听说,僧哥的父亲水旺大伯贪吃自私,为此,六零年的饥荒时期妻子和他离了婚;僧哥爷俩过的时候,总是父亲吃花卷馍,僧哥吃高粱玉米饼子。后来水旺大伯病故,近三十年来就剩下僧哥一个人生活。

僧哥很瘦,腿很细,几乎不见有小腿肚,这样的体型干活没什么力气。他走路时腿和手臂摆动的频率很快,步幅却很小;看似脚步轻快,实则是徒具花哨的外观,根本就不“出路”。这也是大家认为他“没成色”(方言,“没本事”)的表现。

生产队里集体劳动的时候,劳动力身价有别:一个“工”男丁十分,妇女八分;我不清楚队里给僧哥几分。在生产队劳动的好处是个人基本不用置办工具,你只需听从队长委派就行。当时虽然大家都过苦日子,但僧哥没有养活老婆孩子的负担,不用偷不用抢居然也活了下来。我想,以僧哥的性格假如他不幸而有家小,当初他恐怕难以度过饥荒的难关。

这一段时光应该算是僧哥生命中的黄金岁月。

土地承包到户以后,大家的生活渐渐起色,却苦了僧哥。他种着一亩多地,是别人分剩下的边角地。大家用牲口替代人力的时候,他用架子车拉粪,用铁锨翻地;等人家用上了机械耕作,僧哥还是完全靠人力。刚开始,也有人愿意捎带着帮一把,可能是觉得自己无以回报吧,僧哥总是谢绝。他弟弟的日子也过得紧巴,一家人自顾不暇,僧哥也不要求弟弟来帮忙。于是,我们看见年老的僧哥一个人慢慢地走路,一个人在地里慢慢地劳作。

我和僧哥不在一个生产队,也不是“本家”,因而我和僧哥本来没有什么瓜葛。

十多年前,我们这里农闲的时候正值水稻种植区农忙,我妻子和村里几位妇女一起去万滩帮人家割稻谷。她看僧哥挣钱的机会少,就叫上他同去。干活的时候,把僧哥搭配进她们干活快力量强的这一伙。从此僧哥总好像是感激不尽,春种秋收时候有时会来我家帮忙。有时是剥剥玉米摘摘花生,有时是从地里回来给我家的羊捎半篮草,但他从不肯在我家吃饭。

       昨天妻子回忆僧哥,说的就是割稻子的事。她说,晚饭后,僧哥抱着蒲席到打谷场给人家看稻谷。明明是月亮地儿,他却拿着个手电光圈一戳一戳地走。他在明处,在邻家帮工的进才他们在暗处。看僧哥行止可笑,进才就捉弄他,故意憋粗了喉咙厉声呵问:哪个村的?别走,先唱个歌再说!


          

 

僧哥有点蒙,犹犹豫豫唱起了在教堂里学的劝善的歌。听着僧哥跑风的嘴唱跑调的歌,在树影里乘凉的大伙都绷不住大笑起来。

我们村有个著名的南坑,这里曾经是莲叶田田、荷花飘香、锦鲤游弋的所在,后来却成了负责藏污纳垢的臭水坑。十多年前,“温暖工程”在南坑边上给僧哥盖了两间瓦房。后来侄子要结婚,批不下宅子,瓦房就给拆了,旧址上盖了楼房。僧哥在宅子外面半傍水坑的地方搭了个小棚子住着。我曾经远远地见过他在这低湿阴暗的小棚里蹲着吹火做饭,蓝色的炊烟笼罩着他。

在最后的几年里,僧哥曾借我们家的平房晒过一点玉米。除了多年前我妻子的举手之劳和有一年除夕给他送过一点儿食物,我们似乎再没有给过僧哥什么帮助。僧哥常年一身颜色黯淡的旧军衣,我曾经想让妻子给僧哥送几件旧衣服,妻子认为以僧哥的性格,他绝对不会接收。于是提议作罢。

衰老的僧哥举止僵硬,脸色蜡黄。有两回听说已经病危,后来却又见他背着当柴火用的一小捆玉米秸踽踽独行。只是听力更差更加憔悴不堪。

僧哥去世前的半个月,我看见僧哥着篮子在路上走来,我正要劝他把路边别人扔掉的花生秧弄走当柴火,妻子却示意我离开,她说:“你越劝,他反而越不好意思——你不知道僧哥的脾气?”

正直,诚实,与人为善,有点儿固执,有点儿孩子气;瘦弱,微笑,低声细语——这是僧哥留给我的全部印象。

僧哥死了。没有挽歌和祭文,送葬的后辈也没有悲痛的神色。

            今后,还会有人想起他吗?

 


2

钢檩哥

    


                

钢檩哥是另一个光棍汉,还健在。他是我远堂长兄。

今年的清明节,他计划给过世的双亲立碑,想让我帮他写个碑文,已经催促了多回。他说:“趁着还有我的眼,我得给你三伯办好这件事。”

钢檩哥今年七十一,他是我大爷爷的长孙,我三伯的长子,也是我们这一大家我这一辈里的长男。钢檩哥的少年时光是快乐的:他爷爷做过民国县政府的某局局长;爷爷去世后,二爷是中牟县第二区区长。那时候的小钢檩自然是人见人爱的小少爷。而现在,他是不折不扣的人人烦。

钢檩哥倒是位孝子。大前年,我三大(伯母)去世前的那两个月,钢檩哥几乎寸步不离守在病床前,老太太不叫另外两个儿子总是喊“钢檩钢檩”。虽然钢檩哥自己已经年老力衰,老太太要拉撒他仍勉力抱上抱下,喂饭吸痰更是不厌其烦。

在农村,有本事的子女长大后肯定要远走高飞;还留在村子里的,各自成了家,都得为子女忙碌。只有像钢檩哥这样一辈子没有家室的,才能这样在年迈的父母膝前死心塌地地尽孝。有子有女的,人到晚年都不敢承望老有所养,何况无妻无子的光棍汉!我三大的五个孙子都已经结了婚,个个也都有了孩子,他们家算是四世同堂。但我三大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她这个长子。她清醒时交待:“钢檩,等我死了,你也喝药死了吧。”

钢檩哥惹人烦是有原因的。

街坊们烦钢檩哥说大话,性傲口满;自家的后辈嫌他多管闲事。

钢檩哥也许有骄傲的资本。他懂多种手艺:厨师、木工、泥瓦工,扎花扎(葬礼上用的,身着戏服的小人儿),做豆腐……举凡乡间的技术活,他几乎样样都会一点点,有几项还相当拿得出手。三十多年前他还买过电影机,学会了放电影;磨豆腐的时候,又自学学会了锻磨。

尽管他做厨师能独立置办酒席,当木工既做桌椅箱子,也能上房安置梁檩钉椽子;可惜他总是“不长远”,一旦掌握了某一门技术就止步于精益求精。我大胆猜想,他学手艺可能是为了兴趣,为了满足好奇心,也更可能是要自己身怀百技不必求告他人。

在乡村,手艺人内心自卑却表现得自尊自大。乡村吃面做豆腐统统用石磨,锻磨得请专业技师。据说有一位师傅嫌主人家招待得不好,他干活时故意使坏。结果锻出来的磨磨面时白面与麸皮俱下,主家后来质问他,他还有理:“吃啥馍,干啥活;吃花卷馍,锻‘花卷磨’”。我查资料,见“锻磨”一词居然可以做“消磨”“度过”讲。还引了这样一句话:“你今天在谁家锻磨,喝得这么醉醺醺的?”手艺人得好生伺候,怠慢不得。


      

钢檩哥好像不愿借某一样手艺从此安身立命。他这种的做法,搁在古人身上是相当可贵的品质。比如《世说新语》里用欣赏的语调叙述戴逵不肯为权贵鼓琴,韦仲将告诫儿孙“勿复学书”;但搁在普通人身上,那就是恶习,是不成器。

钢檩哥自称练过武术,会耍九节鞭。但听人说,他舞鞭子的时候会抽着自己。我小时候,他曾经握着拳头让我们捏他小臂上的肌肉,给我的感觉是硬似木头钢铁。有一回他和邻村的一个小青年交手,居然被人家打得脸上淤青。街坊问他为啥不施展武术降服人家,他说“打不开场”,这也成了笑谈。

钢檩哥说大话夸海口,按我的理解,这是和他愿意“多能”一样,因为自卑就“处处想成为焦点,婚礼上他必须是新娘,葬礼上一定要当尸体”,总想赢得话语权,让别人尊重他。他遇事总爱指手画脚,以显示其能的表现欲,恐怕也正是他看似傲气实则极度自卑的情结作祟。

“命运无常”在钢檩哥的一生中很好地得到了体现。

自己家的孩子有时也嫌他对家庭贡献不大,喝起酒来不知节制。

钢檩哥现在喂着四头牛,每年卖牛的钱统统给侄子们结婚养孩子了。侄子们抱怨他的时候,他们似乎忘了大伯已经是古稀老人;而且他们都肯定忘了:大伯当年给人家帮厨,连一块糖果都要给他们带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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