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女传》故事41

田永明
　　鲁漆室女
　　漆室女，是鲁国漆室邑的女儿。错过了时机，未能嫁人。时当穆公的朝代，国君已经年老，太子尚在幼年。漆室女倚着柱子而长啸，旁边的人听到后，没有不为她的啸声而感到凄惨的。邻居的妇人和她一起出游时，对她说：“为什么啸声那样悲哀？你想出嫁吗？我可以给你找一个好人家。”漆室女说：“当初我以为你是一个有智的人，现在看来你还是不了解我。我怎么会为自己没有出嫁感到不快乐并且为之悲伤呢？我忧虑鲁国的国君已经年老，而太子尚小。”邻居的妇人笑着说：“这是鲁国的大夫应该忧虑的事情，你一个妇道人家何必要想这些呢！”漆室女说：“不能这样说，这看来不是你所能知道的。昔日晋国的客人住在我家，将马拴在园子里，马逃逸奔跑，践踏了我的葵，让我终年没有葵可食用。邻居的女人逃奔时随人亡失，他家人让我的哥哥前去追寻，正碰上天霖雨发大水，我的哥哥溺水而死。这让我终身失去了哥哥。我听说河水可以滋润九里远的地方，能渐渐潮湿三百步。现在鲁国的国君老而糊涂，太子年少而愚蠢，且愚蠢虚伪一天天增强。如果有了祸患，鲁国的君臣父子都会被辱没，这样的话，一定便会祸及百姓，难道妇人就能避开吗！所以，我感到非常忧虑。你却说这事情与妇人无关，这是为什么呢！”邻居的妇人连忙谢罪说：“你所忧虑的问题，的确不是我所能赶得上的。”三年后，鲁国果然大乱，齐楚联合攻打鲁国，鲁国连年有寇盗，男子都去参加战斗，妇人们运输物资，辗转流离，得不到休息。君子说：“漆室女的忧思很深远啊！”《诗经》中说：“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说的就是漆室女啊。
　　故事后的颂文是：
　　漆室之女，计虑甚妙，维鲁且乱，倚柱而啸，君老嗣幼，愚悖奸生，鲁果扰乱，齐伐其城。
　　大致意思是说，漆室的女儿，考虑得很远，忧虑鲁国将会大乱，倚柱而长啸，国君年老太子年幼，愚悖一定会生奸邪，鲁国果真大乱，齐国攻打其城。
　　读这个故事，漆室女的忧虑，似乎的确会让人们感到奇怪，她一个没有嫁出去的大龄女子，倚柱而长啸，正如邻居妇人所想，漆室女的古怪行为一定是在为自己嫁不出去而忧虑。但当问她的时候，她却说，根本不是为自己嫁不出去而忧虑，而是看到鲁国国君老而糊涂，太子少而愚蠢，她是为鲁国的前途在忧虑。一个嫁不出去的女子，不为自己而忧虑，却为鲁国而忧虑，正如邻妇的看法，这似乎是大夫们的事，与妇人无关。但是，漆室女说了两件事情：一件是晋国人马践踏了她的菜园，使她一年没有菜吃，邻人之女在逃奔时，哥哥追寻时溺水而亡，让她失去了哥哥。其实，漆室女是在说，晋国人的马可以随意践踏她的花园，邻人女所以逃奔，似乎都是因鲁国太弱，所以鲁国的百姓已经不能过上安宁的日子。就在这种情况下，漆室女看到鲁国国君老而糊涂，太子少而愚蠢，她觉得鲁国一定会有祸患发生，不但君臣父子会被辱没，老百姓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妇人当然也在所难免。
　　可见，漆室女之忧，果然是一般人所不能理解，但她的忧虑却那么让人尊敬。记得有人说过，天下有难，匹夫有责。可惜的是，在很多情况下，很多人却面对危亡却熟视无睹。想来，如果当时鲁国，每个人都有漆室女忧患意识，想来便不会有后来的祸乱了。
　　所以，我在读这则故事时，看到漆室女为鲁国忧虑时，真的令人肃然起敬。
　　附说文章写法：
　　在读这个故事时，还有一点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这便是故事的讲法，或者叫文章的写法很有特点。这特点有两个方面：一是故事曲折，二是开合有致。
　　先说故事曲折。故事开始交待了漆室女“过时未适人”，即过了当婚嫁的年龄，而没有嫁人。所以，当她倚柱悲伤的长啸时，人们的第一个想法便是，她一定为自己过时而未嫁哀伤。邻居妇人所问，代表的就是这种想法。但是漆室女她并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国君年老而太子太小。这显然是出人意料的想法，所以邻居妇人说这是鲁国大夫考虑的事情，你怎么会想这样的问题呢？漆室女于是便说明她这样想的原因，是鲁国当时的状况，已经被大国欺负，老百姓过得并不得安宁，且已经影响到鲁国的每个人。所以，加上鲁国的国君老而糊涂，太子幼而无知，鲁国一定会出现灾难，到那时百姓会更不得安宁。所以，她感到忧虑。故事的最后，用鲁国大乱作为对漆室女的思虑的响应。
　　总体看来，要表现的漆室女为国忧思，但只是说她忧虑国家前途，便会没有可读性，也不会吸引人。但是，讲述这个故事时，用长啸引起，用邻居妇人之问转折，通过漆室女回答明其原委，后以鲁大乱来验证。在曲折的叙述中，使漆室女为鲁国忧思的主题得到充分表现，也使这个人物形象更为突出。
　　再说开合有致。在讲述故事时，先是交待故事的背景，除了说漆室女过时未能嫁人之外，还提到鲁国国君年老，太子年幼。后者好像是闲话，好似与要讲的事情无关。后来说漆室女的长啸，再说邻居妇人的劝说及了解，然后漆室女再次说到不是为自己而忧虑，而是忧虑鲁国国君老，太子幼，这便是一次与背景说明的契合。再后来漆室女说到鲁国的现状之后，最后再提到鲁君的年老糊涂，太子的年幼无知，一定会给鲁国带来灾难，又是一次与背景的契合。就是说，在整个故事的讲述过程中，鲁君老而太子幼，似乎先是放开不管，后面再逐渐与之联系，放开不管，是开，逐渐联系是合，有开有合，使故事在开合的过程中，增加了曲折性和可读性。
　　2011年3月5日
　　
　　附原文：
　　漆室女者，鲁漆室邑之女也。过时未适人。当穆公时，君老，太子幼。女倚柱而啸，旁人闻之，莫不为之惨者。其邻人妇从之游，谓曰：“何啸之悲也？子欲嫁耶？吾为子求偶。”漆室女曰：“嗟乎！始吾以子为有知，今无识也。吾岂为不嫁不乐而悲哉！吾忧鲁君老，太子幼。”邻妇笑曰：“此乃鲁大夫之忧，妇人何与焉！”漆室女曰：“不然，非子所知也。昔晋客舍吾家，系马园中。马佚驰走，践吾葵，使我终岁不食葵。邻人女奔随人亡，其家倩吾兄行追之。逢霖水出，溺流而死。令吾终身无兄。吾闻河润九里，渐洳三百步。今鲁君老悖，太子少愚，愚伪日起。夫鲁国有患者，君臣父子皆被其辱，祸及众庶，妇人独安所避乎！吾甚忧之。子乃曰妇人无与者，何哉！”邻妇谢曰：“子之所虑，非妾所及。”三年，鲁果乱，齐楚攻之，鲁连有寇。男子战斗，妇人转输不得休息。君子曰：“远矣漆室女之思也！”诗云：“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此之谓也。
　　颂曰：漆室之女，计虑甚妙，维鲁且乱，倚柱而啸，君老嗣幼，愚悖奸生，鲁果扰乱，齐伐其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