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朋友》序二：豆腐坊老龙

豆腐坊师傅姓龙，是广水卢兴店人，也是五十多岁，头上长几根稀稀毛，小鼻小眼一驼背，千张豆腐卤干子，外加扣渣粑起豆油无所不会。逢集豆腐坊门前队排的像长龙，不用说，这些排队的人都是冲着老龙豆腐来的。人再多，老龙驼着背站在豆腐案前你急他不急，一个一个的来。前面走了，老龙：下一个。下一个把手上的碗向豆腐案子上一伸：驼子，打一斤水豆腐。老龙一铲下去，也不过称，将豆腐放入那人碗里，那人作老龙瞅一眼，老龙指指复称台：不信自己过去称，少一两赔一斤。那人看碗里豆腐似信又不信又瞅瞅老龙，后面人急了：驼子一铲准！称个球！称！那人信了，也不复称，乖乖走了。就这样，不到一早晨，豆腐、千张、干子、渣粑、外加豆油，买的精光。老龙的豆腐是买的精光，可他并不高兴。不高兴不是有人起五更排了一早晨队没买到他的豆腐，豆腐做少了不高兴，而是买了一早晨豆腐，没有一个人称他龙师傅而不高兴的。

老龙头不爱说话，却爱笑。别看老龙平时牵着驴在街上走，腰躬着，头仰着，把笑挂在脸上，那样儿看似对一街人在笑，实际上是对自己笑。老龙的笑样和蔼，却像一座城池那么深。这深，是因为在他眼里除了与他朝夕相处磨豆腐的驴值得他和蔼一外，没人值得他笑，所以他常常牵着驴对驴说：驴呀，你虽说是个畜牲，我对你好，你知道感恩。还说：一街人吃了我老龙白嫩嫩的豆腐却不知尊重人。我老龙好歹也是五十好几的人了，在这街上做了十几年的豆腐，那家的儿孙不是吃我老龙的豆腐长大的？我不就是腰驼了吗？换句话说，我的腰要是不驼，也不会在这街上做豆腐。我老龙没名没姓吗？为何不管大人小孩见了我老龙驼子前驼子后的喊？老龙回回说到这里估计感慨了，一种被羞辱后的谓情感愤使这个平时见人带笑的人突然反过身来对驴叹一声气：老伙计，人不如驴哦！因感慨，不爱说话的老龙，常常跟驴说话。驴不会说话，但会叫。这驴叫又跟别的驴叫的情况不同。别的驴发情受惊咴儿咴儿的叫，这驴发情受惊却不咴儿，偏偏拉磨上眼罩前咴儿咴儿的叫。驴一咴儿，老龙把磨盘上的湿黄豆瓢半瓢给驴，驴一见湿豆子立马不叫。驴不叫，老龙却叫了：又弃了我三斤豆腐！驴吃了半瓢饱满湿黄豆，老龙给驴上眼罩，驴老老实实，一圈两圈，三圈四圈围着磨盘转，一直转到把几十斤豆子磨完了，老龙卸磨拴驴，烧浆打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