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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代:生命喧响的诗意彰显——明杰诗歌创作新论

生命喧响的诗意彰显

——明杰诗歌创作新论

文/陈代

众所周知,诗歌作为文学之塔的塔尖,承载着人类社会不可或缺的精神文化的一部分。如果说,中国新文学滥觞于19世纪末,崛起于20世纪初,继而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奠定其不可移易的基础;那么,中国新诗在五四文学开创之初,就形成了能与小说相媲美的颇具实力和潜能的创作潮流。中国新诗丰富的文化悖论源至于它从一开始就被编织进了以革命手段推动进行的社会进化运动之中,在新诗自五四开始的现代性诉求中可以看到,一方面,“……五四新诗从一开始就不是一场独立的艺术运动,而是一场远为广泛的社会政治、文化和意识形态启蒙运动的组成部分”(唐晓渡.唐晓渡诗学论[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1.),这从根本上决定了新诗本质上的功利主义倾向,另一方面,作为前无古人的新诗,只能以一种“全盘反传统主义”的、彻底诀别过去的姿态,从遥远的未来汲取前行的动力与自身存在的合法性依据。这两方面决定了中国新诗现代性进程中的丰富的文化内涵:功利倾向使它无法坚守自身,抵押未来又使它不能反求历史、把握现在,从而为中国新诗形成自身的艺术表征提供了非常丰富的内在张力,为形成各种独具特色的艺术流派奠定了思想基础。尤其是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在那个“诗意盎然”的年代,诗歌是许多人生活的必需,读诗、写诗、评诗,是最司空见惯的文化现象,明杰就是在这一氛围中成长起来的一位诗人,他的诗歌从人出发,穿越心灵,又以人为归宿,以精神穿越写作,真切地书写着发自他生命深处的感受和发现。他对诗与现实、诗与艺术的理解,以及对汉语诗性的把握日渐自觉和成熟,其作品既受到传统文学名刊的青睐,也散见于各类诗歌民刊和网站。更为可喜的是他创作上莺飞草长、杂花生树,在多元共生中建构齐鲁诗人不可替代的立场与文化身份,并逐渐在全国诗歌语境中获得认同。尤为难能可贵的是在这个物质上给人们带来诸多享用和俗世幸福的消费化社会里,在孤独的漂泊之旅中,明杰以一个诗人必备的良知、品性与道德,和深入时代的尖锐与勇气,来透彻反思了母语现实和文化的双重困境,尝试建立自洽的个体诗学体系,由此拓开一条决绝的向诗之路。从他极富想象力和激情迸射的诗作中,我们感受到他对生命,对大地,乡村的专注,对都市、细节的照亮,对自然万有之物的眷恋。那大量的乡村意象氤氲成挥之不去的氛围,是一种生于斯长于斯的根性情怀。是诗人在具体生存境遇中对乡土性的根性进行追寻与守望。其丰富而又独特的精神世界为新世纪诗坛提供了意义深远的书写视角,其审美意蕴的发展演变所包含了他对这个时代的精神困境的观察与思索。对于当代诗坛,我无力作出更为精确的评论。本文企望从诗歌个案出发,抵达诗人明杰穿越现实的精神叙述,倾听他在内心深处里里对爱、生死、命运等主题喃喃低语的震响和回声。

(一)欲望都市里的孤独漂泊者

有着颇为复杂人生经历明杰,从山东省临沂市费县一个叫刘庄公社西单村的地方渡过了他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故乡的一条小涑河在自己幼小的心灵中生根发芽,成为他终生挥之不去的乡土记忆。那条优美的小涑河成了诗人儿时的乐园,它从上游的许家崖水库流淌到村西,然后绕到村后,环过村东向临沂方向的沂河流去;村前是人工挖掘的四座水塘,塘塘相连,形成碧波荡漾的人工湖;塘间的三座石桥是村中通向外面的唯一出路。年少的明杰时常在课间与他童年的玩伴下河捉鱼摸虾,小涑河的记忆与故事成了他人生中取之不尽、用之不绝的创作源泉。

在以后的20多年岁月中,诗人一直在外漂泊。当他从故乡临沂革命老区走出后,先在兖州矿务局北宿煤矿做一名煤矿工人,后又赴全国各地四处求学,先后就读于西北大学、鲁迅文学院、山东大学研究生班,再后又到北京《中国文学》杂志社坐编辑。明杰从八十年代初起开始习诗,先后出版《巨石与水》、《诱惑与突围》、《人生本色》、《时间的距离》、《如歌的行板》、《日月之歌》、《生命无涯》、《无法躲藏的注视》、《繁星闪烁的夜空》、《生命之门》、《生命驿站》、《生命本色》等诗集和小说集《黑色的最后诱惑》。并多次受到老诗人郑敏、诗人谢冕、文学史家孔范今、吴开晋等前辈先生的指点,与“学院派”诗人在精神传承上有某种内在联系。从客观上说,明杰在创作伊始,就怀抱着近乎痴绝的心性,在寂寞中守持着自己的诗歌信仰,以一颗平常心和凝炼不俗的艺术探索,摒弃急功近利,摒弃浮躁,依托大地,对人的生存处境和精神处境预以关切、探索和思考。在中国当下,像北京、上海、广州等特大城市已经进入后现代消费社会,中产阶级的消费方式,或者准确地说,中产阶级的生活时尚,构成了这个社会消费意识形态的主流。中产阶级们,大都身着名牌,出没于星级饭店和高级娱乐场所,左右美人在侧,拥有各种名贵车辆,从林肯到奔驰到凯迪拉科,占有昂贵的豪宅,从黄金地段的高层寓所,到风景宜人的乡间别墅……文化、美食、女色、酒精、大麻,成了他们刺激感官必备物品,在灯红酒绿之间极尽享乐之能事,过着令人崇尚的消费型日常生活。从调情纵欲到醉生梦死,从追求消费到满足欲望……等等这一切都是欲望都市里的生活主题。社会的良知和道义……统统被解构掉。但恰恰是在这个欲望的都市里,明杰执着于意义和真理的坚守和吁求,以个体的写作走在一条朝圣的路上,走向一个安宁澄明的所在。譬如下面这首《心境如天空一般明朗》:“心境  如一朵天空中湛蓝的花/明朗无比  妩媚无比/昨天  你问我融雪的时刻/爱有多深/今天让我告诉你/它如歌如  恰似/缘起缘落/为什么  心境/在这跨世纪的十字路口/却流浪四方  无家可归/难道  你真如我画笔下的野百合/生生死死/一切皆归于自然/不  天空的晴朗告诉我/这些许的疑问/在无悔人的面前将不解自破”。在这里,诗人对世俗世界的堕落进行激烈的抨击,并对个体无能为力无可奈何的抵抗深感叹惋和不安。他凌厉清醒地凝视自我与他人,完成了生存个体的清醒审视和创作主体的自我反省。又如《独守夜晚》:“以全部的力气/  在生命最辉煌的时刻  独守夜晚/ 以咬破的手指抚吻琴键/悲哀和喜悦/忽短忽长/ 如贫穷的命运/  印在往事的过程里/额上的忧伤/暗示着幼年的光芒/照耀这个预言悲剧的夜晚/是怎样的回报恩泽/怎样的深陷龟裂的生息之地/掬出泪水/抑或抠出谎言就好了/不是么?/隔着墙壁的主人/已在用叹息刷新自己/反反复复/割戳着我的遗言”。读明杰的《独守夜晚》,我一次次地会被它旷古沉寂荒凉苍茫的心境所感动。在诗人寂寞感伤的思绪之中,以诗的美学样式建构了一个“忧伤荒凉”的心灵世界,它带给人们的审美感知是阴郁而悲凉。“龟裂的生息之地”作为这首诗中的一个审美意象,往往因为交织着离人思归愁绪而富有特定内涵。好比杜甫的“夔府孤城落日斜,每依北斗望京华”(《秋兴》)王维的“遥知汉使萧关外,愁见孤城落日边”(《送韦平事》)等,“龟裂”成了寂寞诗人心灵外化的情感载体。同“孤舟”“孤帆”“孤灯”“孤影”一样,作为个体审美意象的“龟裂”一般出现在诗人当下处境的现时时空之中,同其他意象一起共同建构诗歌意境。明杰的《独守夜晚》,则明显突破了“孤城”意象的一般范式。置入读者阅读视线内的“龟裂”,不仅是一个别具异色的诗歌群象组合,更是一个被诗人的寂寞幽思心灵化了的荒原世界。再如《凝视自己》:“坐了很久/我开始模糊/深邃的泪珠/如啼哭的婴儿/惊动了逝去翅膀的传说/驾车而来/站在传说中的边缘/让两肩布满的水藻/播洒圣灵的音乐/在自己的来路之上/两种真实/使上帝诞生/凝视自己的/魔镜/自己便永不苍老”。诗歌折射出来的阴郁孤独的审美姿态,也是身处欲望都市的寂寞诗人“孤独意识”的具体呈现。在诗人的其他诗作里,同样不乏这份幽情。像《歌者随想之门》和《回荡的声音》中,诗人更是多次借“苍茫十指支撑肃穆高大的教堂/远离装满自我的墓穴/ 歌者  永守孤独的领地/铺满大师灵魂的沉思/空荡的十指漠视万物”。流露出一种落落寡合的情调,一种曲高和寡的孤独情怀。寂寞的诗人拒绝以物我交融的沉迷方式述说自己的孤独,他更喜欢用一双孤独化的眼睛在充满距离感的情感探视中反观自己的孤独,让客观世界的存留担当呓语般的精神独白。就像诗人借十指支撑肃穆高大的教堂,来完成自己人生态势的象征性书写一样。寂寞的加剧了诗人内心的落寞悲凉之感,诗人内心的孤独寂寞又给寂寞的墓穴抹上了苍凉冷清的色调,墓穴正暗合了诗人旷世的孤独情怀。可以说,“墓穴”作为沾满情绪的有着象征意味的意象出现在诗歌之中,它让我们看尽了历史长河的寂寞与冷清,也让我们体会到了诗人心灵深处迢远深邃的孤独与迷茫。而那铺满大师灵魂的沉思,更是从孤城深层次的视点寻索上强化了诗人内心的孤独意识。诗歌至此,诗人由墓穴所引发的心灵震痛写得沉郁哀婉,其内心秘而不宣的孤独情怀同样写得深沉迷茫。

再来看这首《大漠中的驼队》一诗,则是诗人面对西部神秘荒芜的大沙漠,把人与驼队直接作为鲜活而沉默的生命进行审美观照。大沙漠内部的生命之流,它的生命节奏和生命律动,与人类的生命节奏和情欲律动、与诗人内在的审美情感之流在结构上达到了异质同构。“一列生命的驼队/迎着朝霞/在大漠深处/跋涉/风飞过沙连天/人驼合一/屹立/定格成永远的风              景……”。(《大漠中的驼队》)在我看来,他的这类诗作特点是立足于语言本体,寻求心灵的沉静,相对注重磨炼技巧和形式,是以更加细致的智性思索,对人生、对生命、对命运进行智性审视,感悟生命的底蕴。部分诗作,崇尚孤独感,注重发掘诗所蕴含的形而上意义。如:“夜草摇曳/把孤独的泪/写在屋顶……灯影下/有一只蚊子伴我/夜在哭泣……(《孤独的小屋》)”。又如:“那时我坐在陌生的山坡上/山菊花在我身边一个劲的疯狂/我想不清太阳为谁匆匆西去/月夜冷冷地忧伤/……母羊的叫声把黄昏的寂静点燃/……撕裂这雾一样的寂静……(《独坐山坡》)”。这两首诗书写的主题,无疑都是寂寞,而稍微对西方现代存在哲学有所了解的人都会知道,寂寞的同义词就是孤独,而孤独恰恰又联系着个体生命存在的本质——自由。只有体验到孤独的人,才能体验到个体生命存在的独立性、独特性和不可替代性。在我看来,夜草是孤独的,灯影下的蚊子也是孤独的,那么独自面对并承受个人命运的诗人,又是一种怎样的孤独呢?这种悲壮的孤独又具有怎样的生死感怀呢?在《独坐山坡》这首诗中,太阳的匆匆西去,月夜的冷冷忧伤,母羊偶尔的叫声,在这寂寞动情的孤独中,展示了诗人回归自然独特的审美解悟。即诗人在对自然的审美升华中获得了悲剧的超越,“扯一块雾使自己隐蔽/也使自己发光”,从而获得自我心灵的实现和内在的自我肯定。《黑与白》:“重新认识你黑白的价值时/ 黄昏已埋葬你的相思林/ 侵入墓碑的哭声/在拂拭远山的雨丝/就在那夜/ 你还尽力遮盖我的荒冢/ 映影我的白发苍苍。”这首诗虽写得短小精练,看上去平淡,似乎关注一些细枝末节,但略加推敲,就不难看出那些坚硬的有力量的东西。这首诗写得是孤独给生命带来的痛苦和悲剧亦或喜悦,然而当诗人深深体味这份痛苦时,却发现这里蕴藏着生命最严肃的意义,唯有把握这份意义,才能守定自我,才能认识到这个世界的价值和意义。是呀,身为芸芸众生中的一员,谁没有过孤独寂寞的时刻呢?然而又有多少人深深体味过这份孤独和寂寞,从而沿着存在开启的小小的裂缝,深入探寻过孤独下面所隐藏着的生命个体的本质呢?或者真确地说,当诗人面对这种不无凄凉的场景,一种深刻的孤独感油然而生,这种孤独是诗人以内省的姿态,对生命本相进行深刻地勘探后,既是创作主体以卓尔不群的姿态抗拒着主流话语和市场商业双方面侵蚀和消解,又是对自我内心纯美世界的凝望。说到底,这种孤独是对内心诗意与澄明的精心守护和对人文精神的捍卫。

从这种意义上来说,在明杰诗歌写作中,有不少诗作,是关于对生命与存在这一主题进行形而上追索与叩问的,如《创世纪》、《启程》、《流浪者》、《归途的浪子》、《先人》、《站在顶端》、《并列的花朵》、《冥界:风景》、《独占黎明》、《日落西山》、《生命之约》、《孤独者》、《雨中觅者》、《蝉》、《大师》等。这些诗作,在不同的向度上向诗歌的深度写作拓展。他在创作意向中,很多作品使用黑色、午夜、潮湿、墓穴、灵魂、奉献、冥界之类的词语,白昼的生命由面具来遮蔽,而午夜是疼痛的灵魂展开的时间,午夜是灵魂孤独的时间。飘泊、流浪,在午夜与灵魂重逢,灵魂成为生命存在的象征或载体。无论是诗歌还是小说,明杰都用“灵魂”去提升生命的爱与美。无法直面时,就转过身去,转过身去朝向想象的现实、艺术的现实、朝向灵魂的现实。但它们共同展示了一位在欲望都市里的孤独徘徊漂泊的使人形象。在这里,一方面诗人对都市欲望浊流,对各种生命即兴狂欢所形成的价值迷乱,进行焦虑式的匡正。表达了作者对主体精神的捍卫,和对人类基本价值的维护。另一方面,作为一位都市漂泊者,当他面对精神乌托邦的退席,虚无主义当道,原本的理想、正义、道德等一系列正面价值遭到近乎彻底的轰毁的局面,从内心深处感受到一种悲凉。

(二)风雨漂泊中对故乡的回望

   20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明杰离乡去异地求学,第一次远离家人。离开了至今让他魂牵梦绕的故乡---西单村小涑河。当火车的汽笛回荡在冬夜的小涑河河面,一轮明月温情地照着故乡的泥土地上时,他开始了孤独的漂泊之旅的启程,由此踏上风雨飘摇的漂泊路。说“风雨飘摇”或许言重了,但至少相对于他那个年龄他最初的那些年是合适的。那种“意想不到的感觉/源于水  边地横流/暝色中你坐在萧声的肩头/激动真实的自己/淡墨的烟雨/在抿嘴的瞬间穿过/心灵的栅栏/一作霜桥早行/一坐长亭晚去/呜咽在身后的两侧”的意境写真可以视为他漂泊中写作的真实写照。

在我看来,也正因为有了“漂泊”,有了在风雨漂泊中对故乡的回望,他的诗才有了意义——我们才会倾听到明杰声音的独特性。才让我们看到一首首真情流笔下的乡土诗。古人云,诗言志,歌抒情。从古希腊荷马到中国的李白、杜甫,无数中外文人骚客都歌咏过他们心中的故乡,为我们留下了数不清的名篇佳作。青年诗人明杰对于故乡有着一往情深的眷恋,故乡之于他是一种梦牵魂绕的生命感动。且看这首《乡人》:“你我在这远离故乡的地方/相遇  一见如故/缘也故乡/怨也故乡/犹如故乡那十二朵洁白的云/组成远离故乡最美的风景/  从此  浪子的日子不再寂寞/我好像触摸到了故乡的山山水水/千万声的嘶吼啊/这渴求乡音的浪子/从此  每个梦里香甜香甜/你曾理过故乡秀发的一双纤手/把我的心抓得紧紧。”又如另一首《雨  带来乡音》“带来了故乡的乡音/和母亲诺诺的话语/娘  儿记在心/这雨  牵着我的手/摇走了怀念妻儿的千古绝唱/ 多少灿然的回忆/已随年华飘坠/划向了  荷塘上飘浮的诗词/一春芳草惊回首……”明杰的诗歌大地是他的故乡,这半夜游走的呼吸,是他故乡泥土的味道,多少年来,他的思考与创作,是他通向还乡之旅的过程。灵魂为什么需要救赎,我们必须对事物存在敬畏,救赎才是精神皈依的结果。还,不是返,还是回到有根的地方,返只是回到曾经的过去。明杰是要把诗歌回到有盐的部分,盐是诗歌身体的钙质,是最日常的大众味道,不是沙拉、咖啡、巧克力、糖、味精等调料。它和五谷杂粮、菜市场、杂七杂八的小人物一起构成了生活的诗,不是诗的生活。中国传统普遍崇尚的诗意,在复杂而快捷的社会将不复存在。社会的巨大变革让无所适从的诗人内心看到幻想的光,他们对生活无能为力的把握,只停留在技艺的表面,所谓永无止境的心灵之旅,是根本无法抵达的。诗人从小在北方乡土农村长大,十四五岁才离开故乡,在以后孤独的漂泊中他总觉得没有真正离开家乡。从上面那首《乡人》和《雨  带来乡音》中,就可以看出他十分想念那段日子,想念那里的花草树木,土地河流,想念那里的乡邻和伙伴,尽管过去了十几年,他却始终没有忘记那段生活。

诗人从1988年离开故乡,从革命老区——沂蒙山区的一个偏远贫困的农村走出来,走进了令当今无数青年人向往的喧哗繁荣的都市,然而,他与故乡割扯不断的血脉联系,却因时间的久远而愈发牢靠。在我看来,他写好多关于家乡的诗歌作品。然而诗人却没有欣喜,有的只是越加的不安、烦躁和没能完结的追思。如果说,所有的诗人都是还乡者。其实这意味着诗人的根已被拔起,诗人的衷情是挥别故园四海为家后的回返。诗人成了任何一个地方的过客、漂泊者或漫游者。所谓诗人、作家,就是要看他是否能真正回到自己的家乡。童年的忧愁和烦恼的岁月,都温暖地永存在创作主体的生命记忆中。蝉声、流水声、学校的钟声和朗读声……渐渐逼近和清晰,昔日的往事一幕一幕重临诗人的心头。关于童年的炉火和梦想的碎片的记忆;常常让诗人热泪盈眶。诗人在对乡土历久弥坚的眷念中,故乡永远定格在他的心灵里。“昙花刻的乡愁/圆了多少赤子的乡音/焚读母爱的许愿/浪途中一路平安(《短歌》)”。再如那首《故乡风情》:“一条小河/喂养一村庄/一座青山/孕育无数子民/一座寺/敲响村沉睡的梦……”。还有那首《故乡的河》:“故乡的河游荡我恋人樱桃小口般的记忆/惟有她在我寂寞的时节才生长潮湿的风景/她坚贞的清凉穿透我五脏六腑/我每一份阳刚之气阴柔之美都经过她的熨烫/下午的阳光有她和我古老的誓言/岸边庄稼的成熟有她烧红的灵感/我双手微笑无非是渲染她的情绪/躺在她没有碑文的梦幻里我失声痛哭/故乡的河每一分钟都在向远方迁移/碎花布衣已遮不住她胴体的菁华/秘密已去舞姿已去陶罐已沉入泥土/无尽的光泽在剥开的子夜一滴滴坠落/故乡的河呀故乡的河,我灵魂之河  一旦我衣锦还乡定让你重振威风/相信你繁衍的子孙已在昨天陈酿涌动的路标/荒野里一朵白色的罂粟火红的草莓也悄然声明/游子丰美的鹰翅正  起万道光芒/披着唐僧的袈裟逾越燃不尽的野火而来/故乡的河/清凉清凉  滚烫滚烫。”诗人给我们描绘了一副非常优美的田园画:那四面碧水,一方绿地,几道小河,交叉着,缓缓地流过。长水流,也不知流了多少年,流出那时的一处小村;水长流,流出了几百年后的小镇;满眼风烟里又流到了今天。无论是涨水抑或是退水的时候,河边,不时有鸥鸟在那里栖息。夕阳照在静静的河面,没有涛声,只有的忧伤的回忆回荡在两岸… …  诗人信手拈来一组物象,不加任何的雕凿,便天然成趣。故乡在诗人的笔下,故乡的炊烟、灯光、云、农具,父亲的扁担、母亲的锄头全都是富于诗意的。锄头是母亲手中的枪,种出了五谷,也种出了你我;父亲的扁担“挑着的不仅仅是重量,更是一个沉甸甸的家”;故乡的灯光散落在大山下,原野上,如同父母亲盼望游子归来的目光……《经典:父亲》:“多少经典/父亲 在赞美你/几万年的牵抚和养育/天空  大地/以及随身而安的牲畜/都应该感谢/你的恩情  似海如山/像一张张典籍的容颜/喂饱我/使儿子成为世间的栋梁/其实你就是一盏灯光啊/那些许的灿烂… … 只能在我回归泥土/让我的血液/你给予的血液/依然流淌/浇灌出丰盛的庄稼祭现你的坟头》。”如果说灵魂有家园,那么心灵也有归依。尽管身心在城市里流浪,但明杰从未迷失自己,始终根守乡土,根守灵魂。故乡那片热土便是他的根,他的本,他的家园和归宿。在《颂词:母亲》中,明杰不断地以诗意的语言尽情抒发自己对故乡、家园和生活的热爱,对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怀想与向往,对亲情温情人间一切美好情愫的吟哦与歌唱:“布衣蓝衫/笼罩你慈祥的容颜/最怒的时候/也只是说/天生的骨头/长就的肉/柔风细雨/最早的印象/是你把弟弟锁进屋里/下地干活/我手拿钥匙/站在大门口/手搭凉棚/眼望村口/弟弟在屋里没命地喊叫/后来就长大了/长大了就懂得了惹你生气/惹你欢声笑语/嗔也是我/宠也是我/在那个时候我开始放牧/牛羊猪马/已记不太清/只记得/在我每次回家/都有一碗温暖的水/在照耀我/照耀我的面庞/嘹亮我的歌喉。”(颂词:母亲》)从古到今,母亲都是人们永恒的歌颂对象,也是诗人们常写常新的题材,诗人从真善美出发,诗意地找寻到属于自己的诗歌天地,在这片天地中,他以父亲、母亲为坐标,刻画了一位善良、淳朴、伟大的父母亲形象——我们以为他为父亲、母亲题材做出的最大贡献,不是对于母亲的具体描写和歌颂,也不是哪一首完整的诗,而是一个标题,一个诗意的发现,因为他写下了父亲、母亲是“生命的故乡”。再比如《大水》:“1993年立秋这一天/大水淹了我的家乡/我的父母和兄弟/和村子里的亲人/一夜之间/背对大水/远离村庄/家乡一无所有/身后冲光了孩子般的生灵/大风大浪摧毁双手创造的家园/也创伤了四方赶来的陌生人/大地托起村庄/大水药起天空/庄稼顺水而下/粮食逃离泪水的注视/大水啊/我深深知道/你缘于天空/又将藏于大地。”

在这篇篇优美的长诗中,明杰通过对乡村生活的细微体察,以他那醇厚绵长的乡土情思和那圆熟老到且富有质感的生活本色语言,为我们打开被岁月尘封已久的乡土记忆,让我们能异常清晰地感受那种游子对故乡忧伤的无言的深沉的挚爱,这首诗生动自如地表现诗人自己切实的生命体验和内心冲动。在我们看来,诗人对故乡的遥望与回忆,既是回乡意识的召唤,也是身处都市的他有意识的以现代性批判精神,审视在历史进化过程中人性被异化、扭曲的故乡,并寄托了作家深重的忧思和期待。明杰诗歌创作中所彰显的人文关怀和生存关怀的特征,才使得他的诗歌较之于他人而显得灵气飞动而又韵味悠长。

(三)文学想象中的精神还乡

(1)文学想像中的心灵还乡。如果说诗人精心将现实之思与艺术的魅力浑然粘合成厚朴淳醇、意态丰满、个性鲜明的乡土诗,是依靠着他多年的坚韧探索和艺术积淀,那么我在这里想进一步指出的是,诗人在与故乡的相互依恋中,立足于这块土地,在我们这个精神被物质鄙弃和消磨的当下时代里,明杰不遗余力地歌唱是他梦中的乡土,歌唱他他的心灵深处“家”。“家”在他那里,不仅是在大山深处的革命老区,还有在慈母盼归的眼里,更是他心灵的栖息地

在我看来,明杰一直执着于他所熟悉的农村世界,革命老区临沂市费县那个叫刘庄公社西单村的地方既是明杰梦牵魂绕的故乡,又是他心灵的栖息地。他以诗的本体性和诗人的个人主体性,保持着一种亲切与朴素的情感姿态,在朴素忧伤的叙述中给人以温暖。且看这首《归途的浪子》“这静静的夜里∕烛光在前方∕两只眼睛以洞察一切的气力∕生存人间∕这平静如处子的水面∕挥洒青春∕桌面干张大口的瞬间∕摔倒以一千种速度行进∕这万花丛中的一朵∕微开在十字路口∕无风也无晚炊∕已离家门许久了∕再无归途∕尽管归途渐近”。(《归途的浪子》)走得再远的浪子,也会有扯不断的牵挂,踏上久违了的归途。“点燃一支香烟∕觅着远古黄河龙的足迹∕找回遗忘多年的梦∕黄河也许是我一生都不能到达的苦旅∕那么多一尘不染的诗篇∕却都是为你∕首重于行必传其神∕而黄河我的思想之河∕却是磷光闪闪∕见首不见尾”。(《黄河龙》)当诗人行走在故乡与异乡之间,他是那么的如此迷恋和竭力搜寻赖以长久支撑他的精神力量。作为一个行进在人生道路上的行者,如何对待一条条路呢?“无论走过或还未走过的路∕都会消瘦所有的生灵∕无论失败者或成功者走过的路∕都在睁着眼睛静静等待∕无论村庄或城市旁边的路∕都能呼唤不眠者眩晕∕路往往给人的错觉是∕地上的路是路∕水上的路是路∕山上的路是路∕天空中的路也是路∕其实物体之上的路都不能称作路∕人有人路鱼有鱼路∕鸟有鸟路风有风路∕路是有生命者的守护神∕如果  心中没有路延伸外面的空间∕那么  太阳将消失暴雨将消失∕站在路的中央∕不要想路之外的一些事情∕或固定或启动  路都会感激∕于是  永远的路上  失落者终会平安”。(《路》)

从家乡的小涑河到现代化工业城市邹城市兖矿集团,到西北大学到鲁迅文学院,从山东大学读研究生到北京做编辑,主编《中国文学》和《当代文学》,二十年来明杰漂泊的足迹印遍了大半个中国。我个人以为,其要旨或许可以概括为一句话,即以生存方式的简约,换取精神宇宙的丰富。在他的身后,不断矗立起以他所钟爱的组诗形式构成的纸上建筑群。那是他的世界,一个足以与他走过的世界相对称的同样浩瀚,同样深邃,同样生生不息的汉语诗歌世界:从1999年6月作家出版社出版诗集《巨石与水》到《诱惑与突围》、《人生本色》、《时间的距离》、《如歌的行板》、《日月之歌》、《生命无涯》、《无法躲藏的注视》、《繁星闪烁的夜空》、《生命之门》、《生命驿站》、《生命本色》等诗集,从《父亲的秋天》《故土情》《下井的汉子》《远离爱情的站台》《听说的故事在远方》《爱情纪实系列》《放歌》等,这些作品,再加上他此一时期的二十余篇诗论及创作谈,如同由一个看不见的中心(虚无的中心)兴发,波向四面八方的道道涟漪,构成了他创作自身的“同心圆”。“同心圆”既是他个体诗学的核心概念,是他心目中的诗歌秩序图像,也是他把握生存,语言临界点的方式。他的第十二本诗集《生命本色》后,与其说是写给读者的,不如说是写给母语,写给自己的;既然早已认定身心的漂泊是一种宿命,是诗意的渊薮,遭遇些现实的困窘,更多地让他在不幸的际遇中,以深切体验并透彻反思了母语现实和文化的双重困境,由此拓开一条决绝的向诗之路,文学想像中完成了精神还乡。从而达成了诗的自觉、尝试建立自洽的个体诗学,并用以指导自身写作。

(2)童年记忆中的生命还乡。童年,不仅是个体生命泉流的源头,而且更是一个人心路历程的肇始处。尽管生命随着时间的延展,童年离我们渐行渐远了,但童心孕发出的真诚情态及其那漫溢着天真乐趣的世界,依然召唤着成人向着甜美浪漫的童年频频回望。无庸讳言,童年是许多作家的写作原点,是作家灵感和生命的源泉。检索明杰的创作历程,不难发现,他有许多对于朦胧似梦的童年回忆,以及对于儿时乡土情景和人性化氛围的倾情描绘与情感依恋。明杰的青少年时光是在北方乡村渡过的,中学毕业后,他才参加工作走向都市,在现代文明大工业的的冲击与洗礼中开始了他的创作生涯。但是曾经在乡土农村生活的经历和体验早已沉淀在他的审美心理结构中,成为他日后创作的重要题材。我以为,他写离自己内心最近的东西。即他的童年和故乡,在那里,既有承载他儿时忧伤的童年记忆,也有抚慰他孤独灵魂的精神家园。对童年乡村生活的回忆与成年后对“孤独”、“忧伤”等心境的真实体验共同构筑了明杰富有诗意的文学世界。故乡那里留下过他童年、少年的体重和身高;一条小涑河岸边留下他疯狂发出的第一声尖叫……,早年生活在鲁南乡村的经历,使他与农村有着血肉联系,这就决定了他对自己的生身之所、血脉之地怀有着难以割舍的乡土情结。童年在乡村度过的岁月给诗人留下了深刻印象,故乡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化为他美好的童年记忆,储藏在他内心世界里。也就是说,人在幼年和成长期所形成的对故乡的种种意象和与之契合的原型文化心理,都必然成为潜意识中最丰厚也最具酵发力的一种积淀,终生都挥之不去。那些童年、少年及其时代和日常生活的场景,虽然已幻化成纸上的云烟,但它如同游丝,漂移在社会和历史这个庞大无比的夜空中,流溢出那个时代的辉煌、神圣与不堪回首……且看“童年的记忆因了这只小鸟的存在∕而多了无穷的乐趣”,只是,“有一天  我一不小心弄折了它的翅膀∕哭泣中的我 即使解掉了拴在它腿上的绳子∕小鸟也飞不起来了∕从此  我的童年里多了忧伤”。在这里,每个人都会发现,自己是永远长不大的,人类对远去的童年表现出惊人的一致的守望和怀念。“怀抱着弟弟的母亲从火车上下来∕然后转身呼唤着我的乳名∕直到我小小的手∕紧紧拉住她的衣角再也不松开∕父亲没有来火车站接我们∕母亲在寒冷的风中∕擦了擦流过脸庞的汗水说:∕你爸爸可能没收到写给他的信”∕“那是一个穿棉衣工作服的男人∕他回头匆忙地看了一眼我∕又继续匆匆忙忙地向前走着∕脚步声一下子就深入到了我的内心∕我更加快地跑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喊着:∕爸爸爸爸……”(《记忆》)。童年的这些记忆是温情的。作者把随母亲探望父亲的情景与过程及细节,以一种温情的叙述表现出来,让人读来久久不能释怀。

我固执地以为,明杰以诗歌的形式像我们诉说的这一切,其实都是他童年和少年时期的“我”----那个记忆中奔跑漂泊孩子就是“他自己”, 或者准确地讲,诗人是活在“他自己”的心灵里,从那时候起一直活到今天。在所有的词汇和细节的深处,已经“成年的明杰”,在以诗歌这种形式,重现他童年和少年时代。每当想起那个只在人间看见童年浅淡的阳光的小妹,诗人的心中充满了忧伤。那时候的天空总是那么黯淡,还老是下雨。多年后,诗人依然看见“他的小妹临窗扬手∕心若流水”。“黄昏时我们鱼贯地走进教堂的后院∕金黄的花在墙角已经开过了∕雨后的院子里还积蓄着许多水洼∕雨靴踩上去呱唧呱唧作响∕人群很安静都靠墙根站着∕我妹妹依然吐血声音很微弱∕来这里的都是些穿紫色长袍的白血病人∕都剔光了头脸皮在夕阳下蜡一样滑腻∕这个雨季太长了∕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消毒水煮过的味道∕我们都趴在地上∕树叶纷纷地落下盖住了我们的眼∕心脏的声音在装满教堂阴影的院子里砰砰作响∕神父在暮色里对我们念了许多的句子∕在这寒冷宁静的空气里∕我听懂了关于妹妹的墓志铭∕在黎明时分∕人们从地上水淋淋爬起来∕又排着队慢慢走了出去”(《看病》)对于明杰来说,童年中的故乡记忆似乎是他一个叙写不尽的精神资源。在我有限的阅读经验和范围中,迄今为止,他最有影响的诗歌几乎都与童年成长有关。童年是人的一生中最美好、最重要的阶段。幼年时期的生命体验对个体成年后的心理意向、人格结构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是构筑成人内心世界的基础。在孩子天真纯洁的眼中,那些看似平常的人事风景,是那么的新鲜、活泼、生机勃勃。尽管儿时所遭际的具体人和事也许在若干年后记不太清楚了,但因这些人事所触发的情绪、感受、心境等心理体验却深深地烙在纯真的童心中,成为浸透浓厚情感色彩的情绪记忆。

人不断地行走在自己的生命历程中,当他们站在今天的位置上回望童年,在成年体验和思索中返归童真心态时,会不约而同地在生命的原乡中找到真实的自我,窥见生命深处最基本的图像。读也果记忆成长的系列散文,好像让我置身于光荫的归途中,在感受那些隐匿时光深处的童趣碎片里,让我忍不住回眸,数点自己来时的脚印,并去追寻一个具体而抽象的“原乡”。所以说,明杰的回乡之路,是他精神上的还乡。

(四)激情·生命·爱的吟唱

明杰是一位在绝对物欲主义和极端喧嚣浮躁时代,依然坚持诗化思考和诗性生存的人。他将诗歌写作,作为实现自我生命价值的独特生存方式。与到处挥舞长矛的堂·吉诃德不同,诗人没有凌厉进攻的姿态,只有默默持守的淡然与坚定;与当下盛行的“下半身”诗歌写作截然不同的是,诗人仍将人类情感的描写与刻画当作自己永恒的内在追求。不倦抒写内心的真实悸动与灵魂的震颤,用诗歌表达对生命和世界的认知、体验与感悟,是明杰诗歌创作的另一主题。因此,他的诗歌读来纯净但不单纯、简约但不简单、透明但不浅薄、平实但不平庸。展读其诗,我们能够感受到一颗跃动不已的诗心。对一个诗人来说,真诚与孤独,都属个人的情感体验。这种体验所引向的终极无疑是爱。明杰在彻骨真爱中,以生命与激情来吟唱爱情,书写情思。诗人在他的真诚与孤独中展现了自己对爱的个人期待。

“写诗伴随着我从幼年到青年,一直到年近不惑。写诗不仅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有时甚至是全部。我坚信只有不断被美丽的感动和激励的人才能写出动人的诗,我觉得诗歌应该反映现实,表现自然,具有真实的美,自然的美。诗是什么?心字头上一把刀,尖刀插进心脏,血会流淌出来,诗就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刺进人的肉体,流出的灵魂、气魄、哲理、思想之血。人和人的命运是诗歌永恒的主题。”从上面诗人创作自述或宣言中,我们可以看出,诗神和爱神,在诗人明杰那里,是如影相随,如出一辙。换而言之,在诗人看来,人生不能没有爱,写诗更不能没有爱,没有爱的人生只能是生命异化的形式,没有爱的诗作也只能是异化生命的矫情呼喊。在我看来,明杰的爱情诗,不是写得多么惊世骇俗,或者写得如何的波澜绮靡,而是诗里面那种情之所系,爱之所结的情怀,那缭绕不去、绵绵不绝的情思,那彻骨真爱的血性投入,让人在他的真诚和坦率中,聆听他诉说,他的忧思、他的疼痛和他刻骨铭心的爱……。《致恋人》:“ 点燃自己来寻觅你开启一扇又一扇的门户  拒绝一场挂念了一生的骗局回忆  无数次的约会总是在咖啡屋最暗的一角黑暗中透着少许的光明便成了你我最后的一缕希望曾经唯美昙花一现的笑靥还有  花对铁树虚无的许诺其实  真的不过是一场骗局呀∕∕看着你尚未读完的快件默默离开信在石椅上萎缩不已哦  原来是远方发来的文字一个人告诉你指纹与皮肤的关系和许多实验的结论是啊  人从自己的哭声中而来又在别人的哭声中而去一生的哭哭啼啼说说笑笑是那么的平仄分明其实  你我早已明白深夜的天空是上演悲喜剧的最好时机。”再来看这首《绝唱:一千零一夜》:“尘世的爱情涉水而来  看呀  那围裙罩住的肉体光洁而怡然一首首献诗唱给你美人  还有这四月的歌谣——土地的歌谣苗青青水绿绿逃亡的新娘从什么时候开始呢生儿育女得到那风雪降临的时候踏歌而来陶罐  紫雾  黄桷垭这许许多多美好的事物只求不绝望于一场风       一场雨 这生命的连理枝又何时才能结出正确的果跨过肉体的桥重返家园我不知道对一把琴的诉说还要延续多久四月我在乡村的午夜把歌来唱把爱情的欲火点燃一首首献诗一曲曲赞歌在门之外  窗之内出落成一尊四月的雕像。”我们能够感受到一颗跃动不已的诗心。内心情感的真挚表露、人生哲思的感悟和诗歌意象的捕捉营构,是这组诗歌之所以让人不忍释卷的重要原因。真挚的情感是诗歌的灵魂,也是诗歌赢得读者最内在与最本质的决定性因素。古往今来,诗人无不将真挚情感的传达视为诗歌获得共时性生存的根本条件。华兹华斯说,“诗是强烈情感的自然流露。它起源于平静回忆起来的情感。诗人沉思这种情感直到一种反应使平静逐渐消失,就有一种与诗人所沉思的情感相似的逐渐发生”。上面这两首诗,正表现了诗人内心炽热的情感和燃烧的激情。诗人通过特定的诗歌意象和独特的诗韵,近乎完美地表现了内心难以抑制的或奔腾激荡或深沉幽邃的诗情。歌咏神圣美好而又荡气回肠的爱情,如“ 点燃自己来寻觅你开启一扇又一扇的门户”表现了抒情主人公纯净真挚的爱之情怀以及对爱情的痴守与缱绻,“尘世的爱情……”苗青青水绿绿逃亡的新娘,出落成一尊四月的雕”。描绘了得遇心灵的知音与精神的伴侣的真实的心境,捧出用思慕与焦灼酿制的“心酒”,自信地递与爱人,希望与之共饮一生,牵手未来。可见诗人对爱情的坚执与深沉穿越无限的时空。在寂寥而漫长的等待,犹如皴裂的目光,吮吸着多味的海水,一直,就这样吮吸着。是啊,历经沧海桑田,岁月绵延,老了时间,但爱的真情是不变。与《绝唱:一千零一夜》抒发情感的相对节制与内敛有所不同,《爱情》情感的表现则来得相当直露,“是的我们是幸福者∕爱和被爱的幸福者∕幸福者无可炫耀∕只有爱情∕爱情是人间最美的事物∕爱情不需要语言∕无声是爱情最好的语言∕今夜石头如水∕流过乡村穿过城市∕脚步和喧哗全部消失∕故事的内容在夜色中模糊∕恋人既然相守∕便需要爱情∕然而也只有在夜晚∕不为其他所诱惑∕才能体会这爱情的一切∕既然你我爱恋∕ 那就让爱情如墙壁∕爱情如巨石∕如故乡的小涑河∕如沂蒙山沂蒙河∕如许崖上花草丛丛∕如孔子房前的大树∕如气势磅礴的兵马俑∕如万园之园的圆明园……∕是的爱情如万丈的蝶纱∕披上身∕至死不渝……(《爱情》)在上面这两首诗歌中,垂直的线性抒情极容易使语言变得空泛,但明杰在语言上投入的全部感情却从容弥补了抒情中的线性拥抱。他的语言重心几乎是毫不迟疑地落在无法被消解和溶化的人的主体性上,以强烈的主观情绪改变着被主体笼罩的风景,从而使风景退到一个次要的位置,而得到所有空间的主体便显出扑面而来的热烈,使读者身不由己地主动融合。而作者一旦完成对线性抒情的摆脱,诗人便任由情感的强烈抒发,驱赶着语言达到狂欢的境地。诗歌表现了获致爱情、经营爱情和信守爱情的心路历程,淋漓尽致地表达了对爱人的极端渴慕和无限忠贞。在诗的结尾,抒情主人公向爱人发出了爱的真诚邀约,“爱情如万丈的蝶纱∕披上身∕至死不渝……”《春雨中 恋上故乡的女孩》:说给一个故乡的女孩听/在天与地缠绵的日子/想有一个家/沐雨而行/浓浓的乡音交替着冷暖/在这如烟的雨中/混沌的是河一条/清醒的是鱼两条/持有缘的证明信的两条鱼/同浴在一条故乡的小涑河中/乡音将彼此围绕/雨中忙于收获的人/爱与情斩不断细雨绵绵……。”诗歌描绘了在爱情征途上寻觅与获得、倾诉与释放的心灵过程。在爱的寻寻觅觅与无限期待中,终于邂逅令人内心悸动战栗的灵魂。爱人的出现,使因寻觅而形成的爱的矜持,化作缕缕的柔情与深深的蜜意,乃至形成爱情的风暴。爱情有时是暴风骤雨式的集中覆盖,有时又会如和风细雨式的慢润徐浸,前者惊天动地热烈奔放,后者细密实在绵长隽永。而《午夜爱情》,诗人却在满怀深情中叙说、感悟爱情的存在:“一张竹床/挤着两颗滴血的心/一半祼露在被的外面……我的双脚开始接触/一种叫路的佳肴……同爱情乘一只红帆船/滑行在没有篱笆的河中……午夜是水做的/盛水的古陶缺罐/在叙述美丽的死亡/让往事飘走/然后从爱情的腹地/探寻静物之声……/一首接一首的处女诗/发表 在午夜/爱情和文字重逢/不喜不扰/静坐在人生的界碑……传说爱的驼队/使许多午夜/成为美丽的祭日……面对午夜/忘却爱情的顿悟/犹如忘却/一孔年代久远的窑洞/成为倾听民谣的走窑汉/为午夜而生的错误/成为只有卵和历史的爱情//走出午夜,走出爱情/在午夜拉魂的脸上/雕刻爱情的鱼尾纹。”诗人以不断转换的叙述视角,构筑了一种特殊的关于爱情的语言环境,深沉含蓄地剖白肺腑,将人们的思绪引向一种特殊的情感世界。在这里,爱情象破碎的玉盘,坠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只留下说不尽的怅惘和无奈。“同爱情乘一只红帆”“滑行在没有篱笆的河中”掩盖不住“挤着两颗滴血的心”、“在叙述美丽的死”,这种爱之失落的悲愁痛苦在情感的煎熬破碎中,变得更为深沉,更为激切。如果说抢天呼地、直抒胸意是一种表达方式,那么深沉含蓄、欲说还休更是一种诗意浓郁的表述笔调。在这首诗中,诗人吸取了“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的东方审美风范,使情感的含蓄而又炽烈无比,如冻土下的岩浆,,处处包蕰着热力。是的,“走出午夜,走出爱情”,“在午夜拉魂的脸上”、“雕刻爱情的鱼尾纹”,是需要诗人在痛定思痛之后,在痛苦的海洋里,在灵魂的颤栗中,饱蘸心灵的苦泪,书写爱的焦灼和苦闷。纵观全诗,由于强大的情感自制力增加了诗句的负重,在缠绵绯恻的爱之追求中凭添了几分男子汉的沉雄力度,使抒情主人公作为一个卓立独行的主体,一下子凸现读者面前。而诗中的豁达与洒脱,又表现了诗人成熟者所持有的风度,它能超载世间的忧伤缠绵之爱,真正彰显主体精神的伟力。我认为,诗人这种对生命感悟与他充满激情的爱的吟唱共同构成了我们这个时代所经历着的境况。哪怕只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把这似乎远逝的古老的爱之歌重新唱还大地”的《生命本色》《生命驿站》《生命之门》是值得我们在今后重读的。

明杰诗歌语言的艺术特征

(1)审美意象的独特性及其意义。我们认为:诗歌不同于小说、散文。诗歌有诗歌独特的审美规范,那便是想象,或者准确地讲叫虚拟。想象从某种意义上说便是一种精神自由,天马行空,任其驰骋。想象使文章神思飞扬,想象使创作主体所表现的事物活灵活现。从理论上讲,诗歌的语言往往因想象而发生变异,或者叫陌生化。陌生化就是“反常化”、“奇特化”,它会使诗歌的语言变得奇异,增加感觉的难度,延长感觉的关注度。 明杰诗歌的审美意象是由音乐、情节、对话、绘画等多种元素组合而成,生命的维度上重新审视日常生活的世俗世界,并从中找准了生命世界和现实生活的切合点,及时准确地表现了两者的统一。如《色痕》:“你将所有的色彩/组成一棵树/等到中午/树梢的阳光开始成熟/撒下天歌放飞爱恋/天空没有背景/跌落的是一依的双翅//夜幕降临/你的衣襟不再安宁/撩拨风起撩拨月明/所有的色彩放射光芒/天明时/色痕里的篝火正旺。” 这首诗歌,大量地运用色彩、绘画等要素来表现生活。诗人通过对诗性爱情的不断追溯,来强化创作主体抒情的声音,并通过独特的审美意象来书写两性世界。让人们在细细领会后,才发现这奇异的语言原来是表现了一种刻骨铭心的爱情。它比平常语、通用语带来的效果更令人振奋,令人心灵为之颤动,眼睛豁然一亮。其创作达到了表现生活真实和营造诗的意象的高度融合。

(2)独特的抒情方式。我个人以为,明杰诗歌在抒情方式上,均以激情咏唱起笔,其诗歌节奏奔放,极具感染力,充满了音乐美。部分诗歌抒情时喜、怒、哀、乐之情毫不节制、隐匿。如《太阳之火》:“千万个灵魂的雕像/震响艰辛的人世/接近太阳/我丰满的家园容光焕发/在它坎坷的一生中/无法终止爱的问候//太阳之火/这生命之根/展开逃脱黑暗的疼痛/轻轻枯黄的翅膀/在肉体的血泊根部/闪光的水珠/裸露险恶/抛掉饥饿的思想/水井的预期/击碎孤寂的距离/敲敲那些停泊的部署/我理解患难的天空/受伤的色彩/你还希望这建筑怎样/航行的缆索/闪耀老茧的献辞/驱尽炎热的侵蚀/从斗争的海域忆起/皮肤伸展的渴望/这波涛之手/在另一个家族的石窟里/不停息地消磨/风干了的沙漠/还在等待/历经流亡的女人们/毁灭自己的精华/无法翻阅/彼此戕杀的声音/我牢住太阳/这人类的河流/紧裹怒放的形象/永沉岁月”。全诗在创作手法上的最大特征是“大修辞”,有一种动态的美,太阳、生命与情思完美融和,形成了和谐统一的关系,无论是从抒情性与诗性的融合,还是意象化的抒情方式以及该诗歌所具有巨大的情感的张力,全诗都是一个浑然天成的生命整体。某种意义上达到了王国维所说的好诗的“不隔”境界。该诗诗歌形式上的音乐美,场面展开的画面美,现实与历史的汇融,均形成了沉实的风格。这种激情的咏唱,实现了对抒情长诗传统的承继与超越,是对诗歌智力空间的崭新营造。  

面对新世纪初年代以来诗坛的萎靡、衰退,明杰仍以高度的历史担当坚持持久的诗歌创作,以充沛的激情和丰饶的艺术创作手法,显现出当代诗学发展的崭新路向。   

当然,明杰的诗也不是尽善尽美,还有这样和那样的不足和缺憾。好在诗人在历史的行进中不断的反省调整自己的创作,他十几篇诗论即为明证。文学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是有意味的形式。作为读者,我觉得如何解决好内容与形式的和谐统一,是明杰当务之急应该要做得。

明杰的诗歌正是在根性与漂泊,倾听与游走之间,在当下与传统间的反复张看与探询、犹豫徘徊。可以这么说,漂泊与守望,出走与回视,温情与炎凉之间所呈现出悖论性纠结以及由此而衍生出来内在张力,是支撑诗人为何在不时的回望过往,他的脚步为何显得如此迟疑而沉重深层次动因。换而言之,守望与漂泊之间的张力冲突,是书写他那般轻松中充满沉重、洒脱中显示沉着的诗歌直接内驱力。正是有了守望与漂泊之间的紧张体验,一种扎根于乡土的根性力量会衍生为繁茂的橡树,在年轮的扩展中它因为对所处的时代即使发言甚至呐喊从而的地平线在这种拉近的审看中扩展了诗歌的想象空间也具有了祛魅的能力。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明杰在故乡的物象、记忆和想象之间,在语言的桥梁上构筑属于自己的话语谱系——温暖的,忧伤的,感怀的,痛苦的,追述的。他的从诗从共时性向度上揭示生存,眷恋生命,留恋光景,叩问存在。在明杰的诗歌中我看到了诗人的这种努力,这种维持无限向上的精神维度。可以说,明杰的诗歌话语是徘徊于欲望都市的上空,是黏附于大地和故乡的血脉上的,但前提是这种姿态必须是穿越大地向天空的仰望,是对乡土和农耕文化的眷恋和深深的失落感。这种向上和向下的两个向度拉开的力量,构成了明杰诗歌文本的丰富性,从而为我们不仅书写了一曲鲁南乡土的田园挽歌,而且他那彻骨的真爱情思系列诗篇,为我们展示了生命的冲动与激情。我以为这才是明杰诗歌的真正价值所在,不知明杰以为然否?



作者简介:陈代,青年评论家,男,1972年出生,山东曲阜人,主要从事20世纪中国文学(史)的研究和当代文学批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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