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 爱 的 奶 奶

“奶奶"，轻轻在梦呓中唤这个熟知的名字，声音有些哽咽，有些酸涩，在潮湿的空气中滞了一下，缓缓漾开。忽地瞧见眼前淌着的一条清澈的小河，彼岸，濡着一片浓郁的雾霭。“哎！”一声苍老浑厚的音响传来，我急急应了声，踏上白石桥。不想那一瞬，桥忽而没了踪影，我坠入水中，冰凉的河水令我打了个激灵。一惊，梦醒，出了一身虚汗。窗外一片浓墨般的黑，望着寂寂的房间，一时有些恍惚。瞧见窗外一片极似奶奶身形的树影，竟痴痴唤了声：“奶奶”，声音若梦中那样干涩。是啊，许久没再唤过奶奶了。

“奶奶——奶奶。”往事如烟，依稀重现。

印象中的奶奶已过了古稀之年，一生平平淡淡。在岁月的长河中蓦然回首，时光悄纵，数十年光阴的交错中，红颜弹指老，奶奶，从少女渐渐渡向老媪。幼时，伏在奶奶膝头，奶奶织毛衣，我小憩。织一会儿，奶奶耐不住寂寞，总会轻叹口气，讲起年少时，爷爷怎样以几床新棉絮娶她入门，她又怎样身着一袭红裙，踏一条青石板路，从巷尾的自家走向巷首的爷爷家。我就托着下巴仔细听着，不肯落下一句话。絮罢事，奶奶会吟起当时的歌谣，奶奶唱一句，我和一句，慢慢地，奶奶的声音就会变得空灵而缥渺，直至悄然止住。此时，她的目光总会轻俏地停在漫天云霞的一角，眼中不再是往日的平静；此时，那双饱经风霜的眼中，盈满了少女应有的似水柔情。只是一瞬就逝了，被往日的平静掩住，用了粗糙的手，轻抚我的额头，道：“乖乖，饿了吧，奶奶给你做桂花糕。”

桂花糕是奶奶爱做的，亦是我爱吃的。方方的四块，拈起一块，咬一口，满口溢着米的馨香与桂花的清甜交织的醇厚。久而久之，奶奶的身上也淡淡浮着这种特殊的味道。每每委屈时，我的鼻尖就会漾起这味道。我就知晓奶奶在安慰我呢，立即揩揩泪，止了泣。那时的我，何曾想过奶奶有朝一日会如桂花般凋零呢？

记得，最后一次见奶奶的夜晚，我做了个梦，仿佛回到了奶奶的臂弯里。软软的，柔柔的，真舒服，又像是睡在了摇篮里，奶奶边摇边哼着一支古老的歌谣。女崽崽/困觉觉/一梦梦到红花轿/红伞伞/亮盏盏/一路红伞青石板。我像是真的听到奶奶在唱了，声音如旧，苍老而轻柔，忧悒而欢欣。我又唤了声“奶奶！”奶奶道：“哎！”声音很近，就在耳畔，我感受到了一张宽大的臂弯将我拥住，再不放，再不放。

（襄阳雷若木于2013-1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