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境 深 处

我站在一个小小的白色站台上，一旁精致的站牌镌刻着公交车的名称“海蓝色的吟唱”、“浅紫色的梦幻”与“浅绿色的回忆”。飘逸的瘦金体，染一种花朵的质感。迟疑了阵，点了“海蓝色的吟唱”上的按钮，按钮发出水波般的悦耳轻响，一旁出现一个细小的孔洞，我拿出仅余的一个硬币，投了进去。

片刻，银灰色的路上涌来些许碧蓝的海水。方浅铺一层，一辆通身俱是海蓝色的公交车缓缓驶来，没有溅起一丝波澜。在车站稳稳停下，发出火车汽笛般的长鸣。车门打开，我急急上车，车中十分宽敞，窗子用海蓝色玻璃制成，看不清里，亦瞧不见外。仰首，一层的车顶描绘着海上浩瀚深遂明澈的星空，地板是果冻般柔软而富有弹性的质感。依旧覆着一层浅浅的海水，水中还有小鱼与海星在游曳，桌椅由打磨得十分光滑的礁石制成，漆成浅蓝至深蓝过渡的颜色，仿佛各个时期的大海。

二层的阶梯，只有一个扶手与单独的一个台阶。台阶里填着沙子，沙子中裹着几只小海蟹。迟疑片刻，踏上，小海蟹即刻探出头来，沿着墙壁往上爬。很快，到了二楼。二楼有一湾浅浅的海，没有桌椅，只有金黄的沙滩，监控海的沙子被海水濡湿，形成一种雅致的古铜色。水中漂着几只许愿瓶。随手捡起一个，从中抽出一张纸条，摊开，上面用娟秀的，仿佛是女孩子的字体写着“去梦境深处”。“梦境深处”？我不解。或许是一具站名吧。

等了许久，也未闻有这样一个站。绝望之时，报站的女声甜腻腻地响起：“终点站，梦境深处”。我欣喜地跃起，冲下了车。

梦境深处，是一片盛放的油菜花田。油菜花的颜色，那样地淳朴、热烈、奔放，把淡淡的香气揉在风中。那样真实，却更为灵动，这便是梦吧！来源于现实，却是现实的升华。远处，一个女孩正向我招手，我跑了过去，细瞧她的脸，很面善，却忆不起究竟是在何处与其相逢。她笑笑，牵起我的手，道：“一起玩吧。”

她的声音很轻柔，染一种摄魂般的错觉。我便任由她牵着，走过花田的每一个角落。

回过神来，已是夕阳西下。风悄起，斜阳映得油菜花的色泽愈加烂漫，前面的女孩忽然回首，道；“快些醒来吧！不要沉溺在梦中，夜幕降临，你若还未醒来，你便无法回归现实，如我一般。”我一惊，忙道:“怎样醒来？”她沉吟片刻，领我走到悬崖边，道：“跳下去吧，你会看到一座钟塔，将指针拨向整点，钟声会唤醒所有人的回忆。还未及应，女孩便将我推下悬崖。一阵眩晕后，我的双足触到了地板，睁开眼，仿佛坠入了一个远方的小镇，周遭的房屋都用红砖墙堆砌而成，我倚在一方布满常春藤的矮砖墙前，看街道两旁的樱花在烟雨的缠绵下簌簌而落。“钟塔，钟塔呢？”我轻喃。仰首，烟雨蒙蒙间，一座古铜色的钟塔映入眼帘，被一条小路连接着。我跑到路口，风忽然变得疾起来，仿佛在低低吟唱：“抓住她，抓住她。”我跑进小路，路旁玫瑰花的枝蔓在不停的生长，好像要将我缠绕。跑向歧路口，路的中间忽然出现了一汪碧蓝色的湖。正不知如何是好，水中缓缓爬上一条美人鱼，对我轻浅一笑，吟起歌来。是一首低沉、忧伤的歌曲。我醉于其间，心下十分倦怠，只想做一场悠长的梦，不再醒来。我睁开几近朦胧的睡眼，惊惧地瞧见美人鱼唱的每一个音符都凝在空中，在每条歧路前形成一面面光洁的落地镜。其他的镜子中都映着美好的景象，唯独通往钟塔的路前的镜子晕染出一片阴霾。我闭上眼，攥紧拳，冲向那面镜子。“啪啦”，镜子碎了，幻境消失了。我爬上钟塔，把指针拨向整点，悠扬的钟声响起。“当当……”在晚风中回荡，余音袅袅。细雨依旧淅沥，樱花依旧飘落，周遭依旧那般寂静，没有出现喧嚣的景象。“这……”话音未落，我瞧见原先我醒来的街道里，出现了梦中的女孩！此时，不知怎的，钟的指针飞快地旋转起来，似钢琴家的手指一般，掠过一个个数字。远处的女孩慢慢走近，冷笑一声，道：“这只是一个骗局，来到梦境深处的人，是需要用光阴作为代价的。”我不解，她示意我回头，在钟塔镶嵌的作为装饰的玻璃中，我看见了自己的身影:先是一点点变得成熟，后来又飞快地变老：白发替代了青丝，皱纹一点点漫上脸颊。大惊，失手摔下了钟塔。醒来，原知是梦。白光刺得我睁不开眼，长吁一口气，睁开眼，打量四周：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地板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床头柜上摆放着一束白色的百合，窗外的走廊上，几个不相识的人正在为我哭泣。这不是我的房间，这是医院的重症监护室！怎得来了这里？走廊里，一个护士拉开病房门，向我走来。她摘下口罩，居然是梦中的女孩！她诡谲一笑，道：“以为自己还年轻，是吗？”我没应，她掏出一枚制作考究的小圆镜，在我面前“叮”地打开，镜中的自己：带着氧气罩，灰白的银丝，苍老的脸颊，混沌的眼神。这，是我吗？氧气罩源源不断地输送着氧气，我却一点也感受不到它的清新与芬芳。我瞪大了眼，世界却一点点变得模糊，女孩的笑容加深了，我的眼一点点阖上，我，长眠。 

（襄阳雷若木 2014-4-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