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王晓明先生文字的思想性和透彻性让我陷进了一个灵魂游溺的泥潭,是他的《无法直面的人生——鲁迅传》带我走进了鲁迅沉郁的心灵世界。
他的这本书,岂是独独的一部传,分明是一部灵魂的探究史,是一个虔诚的心灵向另一个深邃飘忽的心灵作穿越时空的靠近和交流时所碰撞出的思想之火花。
鲁迅是个老灵魂,有着历经沧桑看透世事的深邃,有着入人肌理、戳人血肉的锐利,又因担当了太多一厢情愿的家国负载,饮下太多由希望酿成的、最终发酵成虚妄的苦酒,是以笔底波澜总是隔了观众一层。平常人观看他的文字,总是颇觉晦涩阴沉,难于通透。事实呢,是人生阅历、思想所触隔着一层罢了。
鲁迅作为一个启蒙者,而复又为启蒙的艰险和无望推入一个虚妄的深渊,一生陷于其中作生命价值求索的苦役。此番心路历程,岂是奔波于平常生活的人轻易可以通晓的?读不透他的文章,也便在所难免了。
鲁迅出生于一个仕宦乡绅之家。自小书香的熏陶,成就了鲁迅的思想才华,但也将中国三千年文人传统根植在他的血液里。家道败落之时,他就从周围人有别于当初的表现中清晰放大着种种的耻辱,生起对人群的不友好、怀疑、敌对的态度,又给他增添了一份对于俗尘复仇的情绪。这种欲念加重了他肉身的负担,阻碍了他的飞翔。
对于鲁迅前期的矛盾挣扎,我不想多谈。我唯一惋惜的是鲁迅在上海的最后九年光阴,他那样害怕做社会的旁观者和边缘人,一旦发现自己被挤到旁观席上,就不自觉地想要重返中心。他不甘心被新兴的潮流摒诸河岸,不甘心被人视为落伍。而另一方面,他又很想沉下心来系统地做些学问,他一直想写《中国文学史》《中国文字变迁史》《嵇康传》,可他却怎么也静不下来钻故纸堆。他心神不宁。
为何能在绍兴会馆抄了十几年碑文的他,到了老年却反而静不下来了?鲁迅后期的文字常见的是急促、短小,那种从容的笔触已然难见。
这篇文章,我只捡鲁迅重世俗的一面谈。
我想命运是可以改变的,前提是挥刀斩断那捆缚你身体的绳索。这样,你就可随风飘到山高水远的神仙之境。我不知道仙境是否存在,也不知道仙境是何滋味,但若从文学的精彩来说,莫过于像鲁迅这样深陷于灵肉挣扎的清醒者书写的文字最耐人寻味。
从某种程度说,鲁迅是另一个耶稣,他用孱弱的身躯去尝试人间的各种病症,然后用文字解剖给你看。
很感谢,王老师为我刻画了一个世俗的鲁迅。他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道德审判者,他分明就在我们中间,与我们一样在深重的危机里苦苦挣扎。由此,我们终于懂得如何以一颗牺牲自我的真诚的心来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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