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勤余
在自己作品的豆瓣页面上开设讨论帖，欢迎大家来拍砖献言，拥有这份底气的中国导演，不知有几人？可惜迄今为止，电影《笨鸟》黄骥的英雄帖只得到5个回应。空荡荡的网页，和女主角林森骑着自行车游荡在镇子的街巷，不愿回家的落寞场景如出一辙。
事实上，《笨鸟》在今年2月的柏林电影节上已然绽放光芒，获得“新生代”竞赛单元“评委会特别奖”。2010年，黄骥的第一部短片《橘子皮的温度》在柏林国际电影节新生代首映；2012年，首部剧情长片《鸡蛋和石头》获得荷兰鹿特丹国际电影节金老虎奖。和《笨鸟》一样，电影背景都被设置在南方小镇，主角都是迷茫的留守少女。
冥冥之中，《笨鸟》和留守儿童收获了相似的命运。在某个特定时刻，他们会成为舆论焦点，可很快，他们又被淹没在尘世间，无声无息。留守儿童并非用来展示同情心的玩偶，他们的所思所想，从未获得足够过的关心。2017年的《中国留守儿童心灵状况白皮书》显示：有11.4%的孩子称父母已经离世，而中国年平均死亡率为千分之七。而9.7%留守儿童视父母为路人。一股怨恨之情跃然纸上，让大众闻之而惊心。
可鲜有人过问的是，这满满的负能量究竟从何而来？舆论似乎认为，若留下留守儿童的父母，就能化解难题。有关部门也对此颇为认同，甚至出台强令未尽到监护责任的父母回到留守儿童身边的规定。
然而，对留守儿童的心理缺乏理解，单靠简单粗暴的方法不可能为他们找到生活的出路。《笨鸟》的价值，正在于此。留守儿童在电影里，不再是简单的符号，而是一个拥有丰富内心世界的，大写的人。林森的家永远充斥着吵闹声，让她烦闷；祖父母只顾着关心她的弟弟，与她说不上几句话；母亲如暴君般分开她的双腿，查看她是否有性经验。
游荡在大街小巷的林森，唯有将对抗孤独的希望寄托在身体。为了维持与男友的关系，尽管并不情愿，林森最终迎合了他的性需求，以致呕吐不止。她终于明白，孤独来源于心灵。公众固然可以为留守儿童设想出千万项合理的政策，可他们的情感需求如何才能得到满足？
近年来，留守儿童被老师性侵犯、性骚扰的消息屡屡见诸报端。可是，新闻终归是冷冰冰的文字。当事人在想些什么，遭遇不幸事件后如何度过那段黑暗的岁月，又有几人知晓？诚然，那些侵犯儿童的恶人不可能逃脱法律的惩罚，但对被害者而言，太阳仍将升起，如何重新赋予他们生活的勇气？
柏林国际电影节评委会在颁奖词中盛赞《笨鸟》，认为它讲述了“关于人与人的关系，人们如何在冷漠离群的现代通讯工具充斥之中，设法铺出人际沟通的路径”。确实，留守儿童需要的是真正的沟通与理解，而非爱心泛滥状的同情。
在电影结尾，林森将男孩送给她的手机扔进湖中。终于，林森不再眷恋虚伪的情感，独自骑向远处。从同情留守儿童中获得道德满足感的看客，与林森的男友并无二致。这个有力的结尾，宣告林森想要反抗生活的决心。
可是，转身离去的林森又会迎来一个怎样的明天？《笨鸟》，会不会和那部被扔进湖中的手机一样，在噗通一声后没了声响？这些问题也许难以回答，却也为我们指明了努力的方向。在中国电影市场空前繁荣的今日，一部《笨鸟》，仍在提醒着我们，文艺作品的社会责任永远不该被忽视。（李勤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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