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茨杰拉德的秘密生活

弗朗西斯·斯科特·菲茨杰拉德再次试图简短地总结自己的一生，于是在拍纸簿上写道：“二十岁时醉酒，三十岁时身体衰弱，四十岁时死亡。”这话说得与事实八九不离十。他在四十四岁时去世，多年持续酗酒，近十年处于负债中，被文学界所遗忘。但是由于他的写作风格无可挑剔和文笔优雅，他的作品仍然得以流传下来。

    他出生在一个受人尊敬的家庭里，是美国国歌《星光灿烂的旗帜》的作者弗朗西斯·斯科特·基的后裔(虽然不是直系)。他明智地选择不使用全名：弗朗西斯·斯科特·基·菲茨杰拉德。这并不是说用全名在某种程度上威胁了他的驰名，说实在的，他从来都不驰名。当菲茨杰拉德满六岁的时候，他的父母为他举办了一个庆祝晚会，被邀请的客人无一人到场。斯科特——他的家人这样称呼他——心情很不好，把点蜡烛的大蛋糕全吃了。这还不是他庆祝活动的最后一次失败。他后来写道：“晚会就是另一种方式的自杀。”

令人喜爱的外表使他的声望略有提升。在普林斯顿大学，菲茨杰拉德被投票选为团体中最帅气的男生。然而，他除了一张漂亮的脸蛋之外，没有别的优势，在那些年里没有人注意他。他顾不上好好学习，数学、拉丁语和化学都不及格。菲茨杰拉德知道他毕业考试通不过，但是恰好那时候战争爆发了，这位不及格的学生加入了美国军队。他真诚地希望自己会阵亡，只剩下一具漂亮的尸体和一本未完成的小说，这将确保作者在文学上万古流芳。然而这事并未发生，菲茨杰拉尔德从未赶上过参加真正战斗的机会，他不得不以一种完全不同的方式赢得荣誉。1919年，机会来了，弗朗西斯·斯科特出版了他的处女作长篇小说《人间天堂》，受到了评论家的高度评价。

到这时，他已经邂逅了泽尔达·塞瑞，一个一团火般热情洋溢来自阿拉巴马州的姑娘，在接下来的20年里，她成为了他的妻子和“同谋”。他们在一起喝得酩酊大醉，在 “爵士时代”的美国走着自己的路。他们在纽约广场酒店的喷泉里游泳，在曼哈顿的出租车车顶上打滚，从里维埃拉杰拉尔德和萨拉·墨菲那里的深夜聚会回来后，从35米高的悬崖跳水。泽尔达后来对晚会的女主人说:“萨拉，难道你不知道吗？我们不相信必须珍惜自己。”

在所有这些强作快活的背后，隐藏着一个残酷的现实。虽然受到了评论家的赞扬，但写作给菲茨杰拉德带来的钱太少了，这对夫妇过着入不敷出的生活。《了不起的盖茨比》总共只卖出了三万册，紧随其后的小说《夜色温柔》卖出册数还不到《了不起的盖茨比》的一半。即使在他那个年代，20世纪20年代，最好的时候，菲茨杰拉德从来也没有赚到多少钱，而他赚的每一分钱，就像一个刚上岸的喝醉酒的水手一样全花光了。结果，他一直负债累累，而且简直是欠所有人的钱，包括朋友、出版商、文学经纪人。泽尔达是欠债问题的一个根源。所有那些看起来奇怪的癖好，后来转变成了精神分裂症(1930年被正式确诊)。泽尔达的余生都是在各种各样的医疗机构里度过的，1947年在精神病院的一场大火中丧生。

当爵士时代被大萧条所取代的时候，菲茨杰拉德去了好莱坞谋生。诚然，写对话从来都不是他的强项，根据他写的脚本拍的几部电影，评论家的评价不太高。他花了两周时间重写了《乱世佳人》的脚本，但还没来得及认真修改，他就被解雇了。在好莱坞，他遇到了一位名叫希拉·格雷厄姆的新女友，她是八卦专栏作家。在作家生命的最后几年里，她一直陪伴着他，见证了菲茨杰拉德一步一步地变成酒鬼，在纵饮无度时狂暴起来。

1940年8月，弗朗西斯·斯科特收到了他平生最后一份关于他的书销售的表报，上面写道，在此期间实际只卖出了四十册，按销售结果，作者应得十三美元十三美分的稿酬。菲茨杰拉德在极度贫困中，仍然离不开酒，这时开始写一部新小说《最后的大亨》，但一直未能完成。1940年12月21日，作家写了一阵子稿后，决定休息一下，在赫什酒吧吃午饭，读一篇关于普林斯顿大学报纸上刊登的足球队的文章。然后他去了希拉·格雷厄姆家，在那里心脏病又发作了，晕倒在地板上死了。在他去世的时候，他的账户里有七百零六美元，其中六百一十三美元二十五美分用于支付安葬费用。幸运的是，弗朗西斯·斯科特在遗嘱中没有忘记要求“葬礼尽可能是最便宜的。”

恋足癖者

菲茨杰拉德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恋足癖者，他把脚和性联系在一起的倾向可以追溯到童年早期。他从不当众脱鞋，这对他来说这跟赤身裸体无异。游泳根本谈不上，弗朗西斯·斯科特以穿着鞋子和袜子出现在海滩上而闻名。1924年，一位记者采访了他，他说:“看到自己的脚，就感到窘迫和恐惧。”但是女人的脚却让菲茨杰拉德发疯。有一次，他向一个妓女承认，看到女人的脚总是让他兴奋，在爱情游戏中，他总是爱抚她的脚。在小说《人间天堂》中有个古怪的情节，当主人公看到女歌舞演员的脚时就感到厌恶，菲茨杰拉德很可能是试图通过写在纸上来控制他冲动的潜意识。

填字游戏？！不要填！

菲茨杰拉德从来都不喜欢在爵士时代风靡美国的填字游戏。他认为，美国人渴望解答字谜 是全民族患精神病的标志。

最能使晚会活跃起来的，是喝醉了的斯科特和泽尔达·菲茨杰拉德四肢着地爬行，像狗一样吠叫。失乐园。

《人间天堂》一书帮助菲茨杰拉德赢得了爵士时代编年史作者的声誉，但它的早期流行却具有不利的一面。多年后，当粉丝们走近他，对他的处女作表示赞赏时，他勃然大怒。“如果谁再在我跟前提起这本书，我就把他揍个屁滚尿流！”他怒不可遏。

老大和菲茨杰拉德

菲茨杰拉德与欧内斯特·海明威的关系长期而复杂。总的来说，菲茨杰拉德对海明威友善，而海明威一点也瞧不起他。在公众场合，菲茨杰拉德不说骂人的话，但在私下里，他毫不客气地向朋友和熟人谈他对这位写作同行的真实想法。有一次，菲茨杰拉德承认“他（海明威）总是愿意伸出援助之手，但只是向地位比他高的人伸出。”泽尔达对她丈夫的主要竞争对手的看法更糟，她说，海明威“就是头斗牛和一滩牛粪。”

聚会上的怪物

现在记得这一点的人已经很少了，但是类似于林赛·罗韩这样的当红明星的前辈，喜欢喝醉酒在聚会上装腔作势的，是斯科特和泽尔达·菲茨杰拉德夫妇。他们是美国上流社会的国王和王后，习惯于用出奇的举止使客人反感。有一天，这对夫妇不请自来参加好莱坞大亨塞缪尔·戈德温的晚会，他们四肢着地爬到庄园门口，像狗一样吠叫。尽管他们的行为很奇怪，但他们还是被允许进去了。泽尔达径直走到二楼，想在戈德温豪华的浴盆里洗个澡。另有一次，这对夫妇(现在已经是被邀请了)领会东道主这样一句话:“别客气，您随意。”他们领会得太表面化了，结果穿着睡衣来了。而且，泽尔达继续“别客气”，还又进了一步，喝了几口酒以后，脱下衣服，开始裸体跳舞。裸露癖总是她标准表演的一部分。有一次，她参加一个乏味的文学活动，感到烦闷，把内裤脱下来，扔进了来聚会的人群里。在出版商威廉·伦道夫·赫斯特那里做客，在他毗邻圣西蒙小城的城堡里，斯科特已经“退火”了——他借来泽尔达的胸罩，戴在了院子里的裸体雕像上。这对爱开玩笑的宝贝儿不打招呼让人躲开就玩火。斯科特在还有钱的那些日子里，曾因把一张面值五美元的钞票点着对火抽烟而闻名。有一次，在海滨一家豪华的度假胜地举办晚会，泽尔达玩得开心，呼叫了消防员。消防员来了，问哪里失火了，她却指了指自己的心。这对夫妇最具创意的恶作剧，大概是发生在女演员路易斯·莫兰安排的一次聚会上。斯科特表情绝对严肃地绕所有客人走了一圈，把他们的手表和饰品收过来，然后走往厨房，把他的战利品扔进了沸腾的番茄汤里。喊道：好吃,好吃!

明智的决定

精心选择的书名可以为一本书带来成功，不当的书名却可能毁掉这本书。菲茨杰拉德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为他的主要小说命名。起初，他计划将其命名为“西卵的特里马乔”(但这个书名太含蓄了)。与他一起工作的编辑麦克斯韦尔·珀金斯不赞成这个选择，并建议弗朗西斯更改。有一段时间，菲茨杰拉德倾向于“高调的情人”，直到他最终选择了经典而简洁的“了不起的盖茨比”这个名字。但即便如此，他仍然心中存疑，在这本书不久即将出版的时候，他给珀金斯发了一封电报，建议把书名改为“红色、白色和蓝色”。他问道：“如果我们推迟出版并更改书名，将有什么后果?”珀金斯给他回了一封电报，回答说:“致命的。”

太牵强附会了

文学经典中最离奇的解释之一，是美国文学评论家卡莱尔·汤普森的解释，他提出了杰伊·盖茨比是黑人的假设。他的理由是什么呢？说实在的，理由非常牵强。汤普森引用了作者本人对盖茨比的描述：“黝黑的身体”，“晒黑的皮肤”，“非常短的头发”——所有这些特征，在汤普森看来，主人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白人。此外，盖茨比的庄园占地四十英亩——根据汤普森的理论，这是暗语，“四十英亩和骡子”实际是许诺内战结束后解放的奴隶。最后，被汤普森称为难题最后环节的事实，是盖茨比被授予黑山军事勋章。众所周知，黑山这个名字来源于“黑”和“山”两个字。“菲茨杰拉德有可能暗中把盖茨比称为黑山吗？”汤普森提出了一个反问句。恐怕我们也要反问一句了：有些文学评论家有可能无所事事吗？

他的乔伊斯崇拜

菲茨杰拉德的文学偶像是詹姆斯·乔伊斯，弗朗西斯·斯科特称他为“现代小说的大师”。当他们在巴黎的一次招待会上相遇时，菲茨杰拉德高兴得忘乎所以，他甚至表示，只要是能证明他对这位伟大的爱尔兰人的钦佩，他愿意从窗户上跳下去。在招待会结束时，菲茨杰拉德向乔伊斯赠送了一本带签名和漫画的《了不起的盖茨比》：他把自己描绘成跪在神圣光芒笼罩下的乔伊斯脚下。

与沃尔夫对骂

菲茨杰拉德对人一点也不敬重，比如说，对他的同时代作家托马斯·沃尔夫。编辑麦克斯韦·珀金斯把沃尔夫献给自己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天使，望故乡》的校样寄给菲茨杰拉德。菲茨杰拉德的回话很简单：“亲爱的麦克斯，我喜欢这个献词，但接下来的一切，在我看来，写得都不太好。”

可悲的结局

菲茨杰拉德的葬礼既凄凉又可怜。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做得很草率，妆化得过浓，所以据一位目击者称，死者看起来“既像个店员，又像个蜡像”。一群看热闹的人和吃白食的人加入了出殡行列。纳撒尼尔·韦斯特，菲茨杰拉德最亲密的朋友之一，也是《蝗虫之日》的作者，在去参加葬礼的途中死于一场车祸。但一些作家最终还是到了举行葬礼的地方，比如语言犀利直率的多萝西·帕克，她瞥了一眼草率涂上颜色的作家的身体，喊道：“The poor son-of-a-bitch！”〔意为“可怜的狗娘养的”。俄语译本译为“可怜的人”——译注〕很少有人能知道她这句话出自《了不起的盖茨比》一书，大家都是简单地认为她以这种方式表达了公众的意见。还有一位等着朝菲茨杰拉德脸上吐唾沫的人，即海明威，他在其去世后出版的回忆录《流动的盛宴》中，用了几页的篇幅专门写菲茨杰拉德，把菲茨杰拉德的形象描绘得非常不好：没有自信心的小丑和无创造力的人。

（编译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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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译注〕：

① 林赛·罗韩，美国模特、影视演员、歌手，于1986年7月2日出生；因1998年参演迪士尼电影《天生一对》而踏入影坛；因2004年主演电影《贱女孩》而走红。

② 多萝西·帕克（1893——1967年），美国作家。她的诗歌经常犀利直率地讽刺当代美国人性格上的弱点。

③ 纳撒尼尔·韦斯特（1903——1940）与海明威、菲茨杰拉德比肩的美国作家。1903年生于纽约，半生在大萧条时代度过，父母为来自俄属立陶宛的犹太移民。

④ 特里马乔，古罗马作家佩特罗尼乌斯的讽刺小说《萨蒂利孔》里的人物。他生活在罗马皇帝尼禄统治时期，曾经是一个奴隶，和小说主人公盖茨比类似，他靠勤奋赢得了权利和财富，喜欢在家里召开大型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