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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斌||过年

 

无论是天阴下雨,还是太阳高照,一家人的生计都在老屋旁的灶房里。灶台靠墙的位置,始终有个单耳朵的小土罐子,是油罐,里边偶尔能装点少量猪油,有个声音老会在耳边萦绕——那是勺子伸到土罐里刮油的声响。

灶房的土墙上始终挂着一个碗篮子和青泥烧制的筷筒,吃饭的桌子不在灶房,而在堂屋中间。做饭的方法始终是简单而实用的,先用火柴点燃泡水腐烂后掏了心晒干的烟杆,先点燃灶窝里的包谷芯(本地老话叫玉麦骨头),再让柴火接着燃,如果只是热饭、热菜,这样的火力足够了;如果早上要煮猪食,那就必须放煤炭进去,大块、小块煤炭随机混搭,一般放到十块左右中等大小的煤炭就够了。

奶奶或母亲煮了米,待到米心还有三个白点时,就可以用筲箕过滤煮得半生(熟)的米饭,渗下浓绸米汤,然后把甑子放进窝里,加水淹过脚,开始上饭。米饭不多,刚好盖过牙子,剩下的空间就蒸包谷饭或荞疙瘩、麦面疙瘩。那时候,一家人的口粮还是很紧张,家里粮票不多,多数时候是母亲和姐姐用,我对粮票仅有些淡淡印象而已。

家里的饭桌上,只有奶奶和我有机会吃到米饭,奶奶全米饭,我有时候全米饭、有时候半掺。大哥已经成家在东风农场,很少回来,母亲和大姐、二姐、三姐基本上都是吃杂粮、粗粮,有时候煮一盆淡青菜、淡白菜或淡牛皮菜,用滚烫的灶窝灰烤几个糊辣子蘸盐下饭。

最期待的要算过年了,过年可以穿新衣服,可以去弥勒街上看五颜六色的新鲜玩意儿,在期盼的眼神中,终于走近1984年春节。

节前一个星期,家里迎来了老屋盖起十余年来最热闹的一天。这一天,我们家盘了父母这辈子唯一的一头过年猪,那是一家人亲手养胖到一百二十公斤的短嘴黑毛本地猪,到催大胖猪的最后一个月是冲刺阶段,迅速改变以往清汤寡水、伴着米糠的喂食搭配,大大增加熟食起锅时米糠和包谷面的比重,猪食的量和粘稠度也适当增加。最后就是隔槽喂食,眼看猪的体重迅速增加,母亲也在盘算着猪膘的厚度,最让人羡慕的是大胖猪有“四指厚”的膘,这样可以痛痛快快的炼一拨猪油,不用再天天刮油罐子。

盘猪的过程有点血腥,弄好后就沿用“大井”上别人挖好的土坑灶窝烧水,黑毛猪横担在一张快要歪倒的木桌子上,大哥吆喝着他的那些朋友弟兄刮猪毛、清理内脏,基本洗好的猪身子用小推车拉回家,开始进一步按部位分解猪肉。

母亲把灶窝里的煤炭放得很和谐,回风灶哇哇的,两个小风炉也很给力,风炉上面分别有锑壶,一个很旧了,一个是父亲才从昆明买回来的,体积比较大、厚实,两个锑壶不停烧水给厨房外拣菜、洗菜、洗肠子、刮猪头、烧猪脚的人用,主要还是天气太冷了,得有热水暖手,有了烫水,到处都冒着热气。

父亲与母亲有很多共同的亲人,直系的、旁系的外公外婆、舅舅、舅母、嬢嬢、姨妈都生活在同一个村里,父亲和母亲头一天晚上分别去请了,估计中午就会过来吃午饭,午饭安排得简单一些,正餐安排在下午。

除了长辈、亲戚外,母亲还专程去了一趟小平地村,她去请准亲家来,还特别交代准姑爷(大姐的未婚夫)要来一起准备吃年猪饭的很多事情。此外,还请了村长、会计、扯龙电站电工和附近的老二娘、老亲爹、老殷、老杨、老段、老赵、老朱家等全部老老小小,请了大姐的媒人等等。场面热气腾腾、有说有笑,大家说的多数还是包产到户政策好,要是在以前,这样的好事想都不敢想。

草墩和锅碗瓢盆是明显不够的。附近的乡亲们从家里带来一些,每家人的草墩都有不同的特征,有的蒙着布、有的还新,有的耳朵大,各种形状都有。

那时候,咱村和不少附近的村子待客是没有桌子和凳子的,一般是到村后的松树上采来松针(本地叫松毛),在扫过的地面上铺一层中等厚度的松毛,让松毛刚好盖过地面,面积大概跟一张桌子一般大,菜饭和碗筷就摆在松毛上;堂屋里用桌子摆一桌,四周围上草墩,这一桌是专门给上了年纪的长辈们就餐用的,如奶奶、外公、外婆这样岁数大的老人就坐上席。

那些年的弥勒人年猪饭一般都有八碗菜,条件好的四荤四素,条件差一些的三荤五素,父亲在外当工人,安排五荤三素。头刀菜是必须的,姜葱炒肉、回锅肉、排骨萝卜汤、肥瘦肉炒芹菜、红豆米熬猪皮、小炒白菜、凉拌莲藕,一碗糊辣子蘸水让整桌饭菜有了灵魂!

晚餐上,我看着不少长辈和大哥哥美滋滋咂着酒,他们喊我也尝一口,那时我才九岁,他们看我不敢尝酒,放开嗓子大笑着不停逗我,他们说“高兴了要喝酒,不高兴也要喝酒,男人不喝酒,白来世上苦……你爹、你妈盘过年猪请我们吃,高兴,喝……”,慢慢的,他们通红到脖子的老脸有些醉意了。

其实,我也想尝尝这酒是啥味,于是禁不住他们揉,我提起小锑壶像喝冷开水一样对着壶嘴喝,那一口差点没把我呛晕,原来酒这么辣啊。

看我被呛出眼泪来,他们又是一阵开怀大笑,父亲只是微笑着、看着。

过了年三十便是大年初一了。年轻帅气的大哥哥们,作为八十年代的新一辈,有自己对新事物、新时代的表达形式,最有个性的是玩收录机。

其实,那时候玩收录机是最有人气的存在,不少大伙子宁愿在拖白煤炭山光着脚啃馒头奋斗几个月,也要攒钱买一台燕舞牌收录机。在大年初一的寒风中,他们烫了头发,或头发盖过耳朵,戴着茶色蛤蟆镜,身着时髦衣服和喇叭裤,脚上穿着顶端开裂、糊着泥巴的尖头皮鞋,叼着粗劣卷烟,吐着烟圈,或深深吸上一口,连着吐沫星子喷在眼前的空气中,然后依据个人喜好向左或向右甩着头发,有时候还用另一只手轻轻向上捋一捋,顺便用食指和中指根部,夹住嘴角滋滋冒火的卷烟,熟练调整手指姿势,帅气的用中指轻轻弹掉烟灰。他们往往在右边肩上扛着燕舞牌收录机,声音调到最大,把有喇叭那面朝外,从“十字街”人最多的地方向西门方向来回走动,有规律的扭着屁股、吐着烟圈,配着《迪斯科》或节奏感很强的音乐。他们最喜欢往小姑娘多的地方去,特别是有几分姿色的,会很快围上来好几个收录机,吓得人家转身就消失在人群中,大伙子、小伙子们相互看看,大声笑着,咧开干涩的嘴唇,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

随着年龄增长,我对年味的感觉逐渐淡了,过年的街头上,蛤蟆镜、格子衣、喇叭裤、尖头鞋、收录机、电光炮慢慢少了,热闹的街道也从十字街延伸到喷泉一带,看春晚、看电影、看镭射录像、上蓝城歌舞厅,到工人俱乐部猜灯谜、玩游戏,看打篮球等等慢慢代替了曾经过年的乐趣。

对我而言,那些年留下了不少更加重要的记忆。我的思绪里,八十年代是70后从童年走到青少年的时期,我怀着虔诚感恩父母,在我小身体衰竭到接近死亡边缘依然不放手、不泄气,硬是把我从鬼门关抢回来;感恩姐姐,她们很早就教我认数识字,始终给我无微不至的关怀;感恩老师,不离不弃和严格教育,让我认识到除了血缘关系以外,他们是最关心我的人;感恩组织,是他们把我从一名少先队员培养成共青团员,有了更多淬炼心性的机会;感恩曾经帮助过我的人,感恩荣耀和苦难,是它们让我更加懂得珍惜。所有这些,总是在长大后过年的日子里感觉特别强烈,或许这些全是暖意的经历比过年更有意义和价值。

作者:苏斌

                       2022年12月10日

作者简介

苏斌,男,汉族,中共党员,1975年出生,1997年毕业于云南农业大学烟草栽培专业,曾任红河州烟草专卖局(公司)纪检监察科科长、党办主任。1998年开始研读《孙子兵法》及相关典籍,主要遵循历史以来包括曹操、杜佑、杜牧、梅尧臣等11位注家的《十一家注孙子校理》和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科学院郭化若将军对《孙子兵法》的译注,对《孙子兵法》十三篇的核心思想和主要脉络有一些研究,是红河州极少研究《孙子兵法》的主要人员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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