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五个寄爹寄娘(散文）

文/宾泽文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我家住在广西全州庙头镇，父亲在一家木器厂做工。

那时我体弱多病，有一天，姐姐背着我在街上玩耍，我突然四肢抽筋，眼皮往上翻，昏了过去。后经多方抢救，活了下来，但一直像棵霜打的小草，病怏怏的。妈妈找瞎子帮我算了个命，瞎子对妈妈说：你这个崽命硬，还要找五个寄爹寄娘才能养大……

母亲一听，诚惶诚恐，便四处拜访，八方打探，给我寻找寄爹寄娘。

我一位姨妈对我母亲说：“我们有个表哥养了几个女儿，就少个男崽，就让荣儿（我的小名）给他做个寄儿吧，亲上加亲呢！”

于是我有了第一个寄爷。我记得，我曾连续三年（每年一次）去寄爷家跪拜、磕头、叫爷。每年寄爷的生日必定要去祝寿的，两家走得很热乎，直到几十年后寄爷逝世。

那时民间有个说法：父母命贱，儿女好养。离我家不远的一间铺子里，住了个孤寡太婆，无儿无女无职业，靠政府微薄救助为生，不济时还在街面上乞讨求援。大家叫她“宝庆婆”（湖南邵阳人）。我妈便有意将我给宝庆婆做寄崽。

有一天宝庆婆从我家门前经过，见我正在哭闹，便走近来，说：“小崽崽，不许哭，一哭狼外婆就来哟！”

我一听，果然不哭了。妈妈忙将她迎进家里坐下，说：“婆婆，这孩子与你有缘，一见你就不哭。”

宝庆婆听后欢喜，忙说：“那就给我当个寄崽吧”。妈妈早有此意，便拉起我向宝庆婆下拜，说：“快叫阿娘！”

我顺从地叫了声：“阿娘！” 宝庆婆甜甜地应了一声“哎……” 一把将我抱进怀里。

于是，我有了第二个寄母。

我的第三个寄父是个老光棍，一脸麻子，难看。我父亲在他家做木工活时认识的，他俩是老庚（同年人）。听说他学过邪教，懂法术。一堆黑硝放在桌面上，他用手指划成两半，用香火一点，一半黑硝“忽”地冒火燃尽，另一半却安然无事。有一次他到庙头镇的铁匠铺打镰刀，铁匠师傅见他面目猥琐，出言不敬。他呸了一声，转身离去了。不一会出了怪事，那铁匠铺的风箱里竟拉出了水，炉火全被烧灭。铁匠师傅大惊失色，知道自己得罪了高人，赶忙跑出门去，将麻脸客人追了回来，连连下跪道歉：“师傅，得罪了，您看这火炉冒水……”

麻脸客人说：“没有的事。”说完他走过去一拉风箱，火炉突突地冒出火来了……

后来，父亲便要我拜他的麻兄弟做寄父，说从今以后，这一辈子没人敢欺负我。

我的第四个寄父，就是我的一位本家堂叔。他四十岁了未成亲，父亲说将我给他做寄崽，会给他带点喜气。果然不错，若干年后，堂叔讨了个湖南女人进家，还给他带来了两个儿子，两年后他也得了个亲生儿子，加上我这个寄子，他“四子登科”了，也算是福缘！

我一连拜了四个寄爹寄娘后，果然病痛逐年减少了，个子也长高了，长壮了，上学了。可妈妈说你要找五个寄爹娘呢，还少一个……

我们老家大碧头古村，有个美丽故事——村前有尊奇石，长得像位慈母，传说是观音菩萨派来人间送子护子的女仙。大碧头人都叫她石头娘娘，家里的孩子有个头痛脑热的，都要到她跟前烧纸敬香求平安。

妈妈对我说，你就给石头娘娘当寄崽吧，她会保佑你一辈子的。于是，就在我八岁那年，母亲带着我到石头娘娘跟前供了茶酒，敬了纸香，拜了寄娘……

嗨！可怜天下父母心，感恩世间有情人啊！

以后，在众多的寄父母的关爱下，我健康地长大了。十八岁那年，我被批准参军入伍。离家前夕，母亲带着我一家一家地走访了寄父母，表达了我的真挚谢意。最后，母亲拉着我跪在了石头娘娘跟前，虔诚地说：“石头娘娘，你儿子长大了，就要参军远行了，您可要保佑儿子一生平安，顺利归来啊！”

……

从那以后，我离开家乡，征战边关，戎马倥偬二十几年，转业回家乡工作时，我的几个寄爹寄娘都已仙逝。我仰天长叹：人生无奈，岁月无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