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葚

城里孩子已大多不知桑葚为何物，乡下孩子是否还对桑葚有兴趣，我也不知道，不过在我小的时候，桑葚是值得期待的一种美味。

　　那时乡下的水果很少，店铺里的桃李杏还得花钱买，路边的野桃酸杏味道不好，还不能随便摘，因为都是有主人的。只有桑葚，酸甜可口，可以随便采摘，没人管。

　　桑葚才泛红，就有小孩子采了泡在水壶里，用一根细细的管子吸着那微酸的水，觉得很享受。等到有七八分红，很多孩子都来采了，泡在水壶里，或者直接吃，这时的桑葚酸中带甜，甜里泛酸。到桑葚变为紫红或乌紫色时，味道就非常甜美了，咬一口，嘴里都是甜甜的汁，再不采摘就会被鸟儿啄食或者自行落地了。

　　那时很多男孩女孩会爬树，爬到高高的桑树上采摘最甜美的果实，有时也在树上吹风、看云、聊天，等所有的口袋都装满了才下来。桑葚有时还以是一份特别的礼物，男孩子送给女孩子，学生送给老师。

　　有一年，一位老中医说桑葚泡酒喝可清心明目，父亲对此感兴趣，主动提出来要带我去打桑葚。我真是喜出望外，觉得我的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那是一个晴好的上午，父亲让我带着扫帚和小竹篮，他自己带着晾衣服用的长竹篙和晒谷子用的大簸箕。父亲选好位置，我扫干净地面，父亲放好大簸箕，然后长长的竹篙就树了起来，直达树颠。父亲一挥竹篙，那树顶上只有鸟儿能吃到的紫红的桑葚就像雨一样落了下来，也像从阳光里落下来的一样，落在簸箕里，落在簸箕外，落在人的身上，头上，脸上。

　　装满了一小竹篮，我就高高兴兴跟父亲回家了。帮父亲清洗桑葚，帮他把桑葚一颗颗塞进酒瓶里，然后封好。不多时，桑葚紫红的汁液就被白酒吸收了，从瓶外看，酒色与桑葚都格外诱人，父亲喝起酒来也似别有一番香甜。

　　今年初夏，我回乡看望父亲。父亲已经有很多年不喝桑葚酒了，如今病后连酒都戒掉了。我和他在屋角的一株桑树下聊天，聊很多年以前的事情，聊采桑葚的孩子们。当年，这株桑树还太小，在别的树底下得不到阳光，结的桑葚少而涩，如今它可能是村里唯一的一株桑树了。

　　看着落满地的桑葚，忽然有一种时光流逝的怅惘。我们青色的、红色的、紫色的日子，我们单纯的、酸酸甜甜的、饱满多汁的日子，一去不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