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未都：我稀里糊涂地上了鸭的当

转载自凤凰网博报微信号（ID：blogifeng）

作者 马未都

人生第一当一定来自父母

生活中经常要上当，不是有一个说法叫“天天上一当，当当不一样”吗？想想你人生第一个当是上谁的？一定是上父母的，父母给了孩子一个很好的教育。比如我吧，我儿子小时候，人说小孩都愿意吃冰棍，爷爷奶奶都不愿意让他吃，他好不容易有一天逮住一个冰棍，他吃的时候我就跟他说，你这冰棍能不能让爸爸咬一口？他想了想说，可以，但你不能咬得太大。我就轻轻咬了一口。待了一会儿，吃得正高兴，我又跟他说，我说你能不能让爸爸再咬一口？他很狐疑地看着我，我说爸爸要知道第二口和第一口有什么不一样。他想了想又让我咬了一口，然后他问我，一样吗？我说一样。我说你能不能让爸爸尝第三口呢？他想了想，哇就哭出来了，他知道他上了一个当。

通过这个上当，他开始有一个正确的判断，他对社会就开始一点一滴地认知。今天的社会都是这样的，每个人上当以后都会对社会有一个重新的认知，或者说对人有一个重新的认知。比如很好的朋友，你非常相信他，但他在一件小事上或者是一件大事上欺骗了你，一开始你一定是怒不可遏，是吧？很生气。可是当你静下心来的时候你会想，社会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我们的社会是由怎样的一个层面构成的？

人生的第一个目标一定是谋利，尤其你长大成人以后，你离开了父母的卵翼，你要学会挣钱，那你一定要希望你的利益最大化，谋利只要不违背法律和道德，无可指责。那么人生呢？先是奔小钱，是吧？挣点儿小钱，挣了工资这算小钱，做个小买卖这算小钱。当你有了小钱的时候你一定想办法挣个大钱，每个人都一样。那么在小钱和大钱之间有一个东西，叫什么呢？叫诱惑，因为有这个诱惑在里头，你才愿意把小钱投进去以博取大的利益。

我糊里糊涂上了鸭子的当

我年轻的时候就干过这事。二十几岁的时候，那时候在出版社，改革开放刚开始，大家基本上都是挣工资。我有点儿小钱，写东西捞点儿稿费，除了买个古董什么的，还攒了点儿小钱。有人就来诱惑我，一个算是有知遇之恩的朋友，说他弟弟的战友有一个好项目，投资了一个养鸭场，这养鸭场明年就是收获季节。我说怎么回事呢？他说明年春天的时候，鸭子就开始产蛋了，这个鸭子产的不是鸭蛋。我当时还纳闷呢，我说这鸭子产的不是鸭蛋是什么蛋呢？他告诉我说是种蛋。这就涉及一个概念，就是在似懂非懂之间你最容易上当，对吧？我们对鸭蛋是知道的，但绝对不懂什么叫种蛋。他跟我说，你看我这五万只鸭子，屁股一撅一人下一个蛋，下成鸭蛋不值啥钱，那时候鸭蛋大概一个值两毛钱，说如果下的是种蛋呢？一块钱一个，你想想，这五万只鸭子一撅屁股就下出五万块钱来。当时五万块钱是天大的数字，可这会儿，这时候是深秋，十一月份，鸭子没的吃了，扛不到来年下蛋。他问我能不能投资，我说怎么投资？他说你拿点儿钱，到明年三月份这鸭子开始生蛋，一生蛋你就天天有收入了。我说，那好，那好。我那时候就是因为有点儿小钱，如果没有这小钱也就没有后来的事情了。我还假装聪明地说，我们做个实地考察吧。

他找了个车，拉着我们去了北京东郊通县。七拐八拐，走了半天终于找着养鸭场了。车子停下来，就冲出几个工人，跟他这个厂长说：厂长，这鸭子饿得好几天都没吃的了。我一看还真着急。他带我去看鸭子，白花花的一片，我平生就没见过那么多鸭子拥在一起，一眼看不到头。当时就觉得特别震惊，我说怎么会有这么多鸭子？他说，就是这些鸭子，来年就开始下蛋了，下的都是种蛋。

回来的路上，我记得很清楚，路过银行我就下了车，我赶紧先给他汇了五万块钱，我说别让鸭子饿着，赶紧的。后来，我又追加了三万块钱，大概花了八万块钱，这个事暂告一个段落。回家跟老婆说，我说我告诉你吧，明年三月，最多到五月，你就成富人了，每天早上有人敲门，一敲门咣就往家扔一包钱，你就别提多高兴了，天天就做这个梦。到了春节，那朋友给我打一电话说，春节，那我给你几只鸭子吧，你也帮我这么大忙。好，给我送来四只鸭子，那鸭子特肥。

三月份很快到了，没人理我。我那时特别忙，也不是太放在心上。很快四月份又过去了，我就有点儿着急了，我说怎么没信儿了呢，再打电话，就找不着人了。我心想找不着人没事，养鸭场在呢，咱上鸭场去看。又开了一个车，凭着记忆一点一点找找找，找到了我认为是那个鸭场的地方，结果没有鸭子。五一节，我记得清清楚楚，阳光灿烂，有个老头在水边坐着。我就奇怪了，我说这鸭子都上哪儿去了，我就问老头，我说这鸭子呢？他说这是鱼塘，我说鸭子呢？他说鸭子，他说鸭子春节给卖了呀，那是供应北京市场春节的肉鸭。我当时心里就很奇怪，说这鸭子不是下种蛋的吗，怎么变成肉鸭了呢？我其实根本不知道，下蛋的鸭子和吃肉的鸭子有什么区别，要是养鸭的人，明白人一眼就看得出来，这群鸭子根本就不是下蛋的鸭子，但我看不出来。我人生就上过这么大一当，吃过这么大一亏，八万块钱吃一只鸭子。今儿说出来都是笑话，当时可是刻骨铭心，还丢人，还不敢跟人说，好长时间还不敢跟老婆说，她老问我说鸭什么时候下种蛋啊？你说我怎么说啊？

所以，人生的经验是靠积累的。后来我再去打听才知道，这个人不是我那个朋友的弟弟的战友，是他弟弟战友的战友的战友，就拐了不知道多少个圈，从那以后再也没见过那个人，今天想起来也没有痛楚了，也不痛苦。有时候跟大家说的时候全当是一个笑话。

人生上这个当你总要总结一下经验，经验是什么呢？我觉得所有的环节当中引诱我上当的就是那个种蛋，我没法去区分种蛋和鸭蛋的区别，只听他说一个种蛋卖五个鸭蛋的钱，就误认为这个事情是有价值的事情。

二百块钱打车当

年轻的时候，最不值钱的就是时间，最不值钱的就是两条腿，上哪儿都行，听风就是雨。记得我年轻的时候，半夜都钻被窝里去了，睡得正香呢，人来一电话，说哪哪哪有一好东西你看不看？立马就起床，蹬着自行车就跑出去了。所以，三十年前，北京半夜里哪个电线杆子底下有个卤煮火烧我都知道。有时蹬得特累，回来都下半夜了，就在路边电线杆子底下吃一碗卤煮火烧，奇香无比。

还是三十多年前，北京刚开始有出租车的时候，我上过一当。有一个朋友，当时是帮我跑信息的，他告诉我说，那时候还管我叫小马呢，说小马我告诉你，门头沟有一个黄花梨大条案，你想不想去看？我说那多远，怎么去？他说打车啊。我说打车得花好多钱，他说这钱不用你花，我花你怕什么。那时候坐出租是个很大的事，我说好好好，咱就去。

我当时住在东四十二条，北京最早的出租车公司始发站在东四五条路口，离我们家就跨七条胡同。我们两个溜达溜达就到了那个出租汽车站，到那儿等着。打上车以后一路西行，越走越往西，最后进了门头沟。这个车越开我越害怕，当时为什么害怕呢？那边那山就越来越高，都下午了嘛，下午就有点儿阴，一阴就有点儿害怕，我就跟那个人说，咱可没带钱，我那言外之意就是说你们千万别捂我。他说没事，咱先看东西。

后来终于开到了目的地，一个农家院子。车停在门口，我俩进去，一推门，老太太正在那儿吃饺子呢，还问我说你是不是来吃几个？我说不吃不吃，没那个瘾。我一进门我心就凉了，没看见饺子我就看见那案子了，一个柴木大条案，根本就不是黄花梨的。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就特沮丧，我觉得走了这么老远，花这么大精力，来这儿看这么一个案子，这跑腿的多不靠谱。跟人家随便说几句就撤出来了，又坐着车一路无话地往回开。往回开，开到东四路口了，我那朋友突然说停车，我没反应过来，停什么车啊？他一拉门下去了，他说，我有点儿急事，我先走一步，我说那你走吧，你走吧，他就走了。这车拐过来，开了四条胡同，到东四五条路口，车一停下来，司机跟我说结账，我脑袋嗡地一下，我忽然明白他为什么要在东四路口下车了，他想把这账逃了。当时打了我多少钱呢？打了我二百多块，放在今天，二百多块打的都不算少了，今天谁没事打那么多钱的车？

这种当都是小当，这种当都是当时难受过后不难受，为什么？过后就是个笑话，你今天讲就是个笑话，你没有经验嘛，你上人家一个当，这个当都是朋友之间的当，这种当并不伤筋动骨，最后你见到他一笑了之，说你这小子真损。

小到一个人，大到一个民族，都是有寿数的。中华民族五千年的寿数是建立在信誉基础之上的，如果今天不珍重这个信誉，民族的寿数也可能很快到头。

脱手秀

我为什么今儿拿这么一碗呢？大家看看这碗，黄底绿龙，二龙戏珠。再看看里面，里面画得满吧，一直画到碗边上，也是二龙戏珠。

这碗是什么时候的呢？看看底儿，底下写着呢，大明弘治年制。弘治是谁呢？成化的儿子，是明朝历史上严格一夫一妻制的一个皇帝。这碗所有的信息提供的都是明朝的，款识写得清清楚楚：大明。画法，龙纹，有明朝态势，但还是显现了清朝之风。

这东西真的算一个文物，但一百年前就是个赝品。光绪年间，文物也跟今天似的特火，为什么呢？因为那时候在清朝末年，人们对本朝的东西都比较淡，清朝的人更喜欢明朝的东西。这碗就是光绪年间作伪者用来骗人的，尤其用它来骗外国人。尽管传递了明朝很多信息，它还是当年人的作伪，有人因此上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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