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下了轻松的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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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童牧野 牧野静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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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近3500字的意识流短篇小说。读者对象：中小学生及其家长。初中生碰到不合逻辑的、肉麻的作文题，如何快乐、轻松、高效地应对。这里的作文思路，是作文范文教辅书里看不到的，也是作文辅导课里听不到的。值得珍藏并传给子孙万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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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7年级的孩子，说：语文老师布置了周末的作文。自己暂无思路。

我问：作文题目是什么？

他说：记不得了。妈妈，楼下的书包里，你帮我看一下小本子备忘录，看看周末的作文题是什么？

妈妈翻检书包，拿出备忘录，答：作文题是《执着的美丽》。

我：是美丽，还是魅力？

妈妈：美丽。

我：议论文，还是记叙文？

妈妈：记叙文。600字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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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计这种作文题，不是任课老师编的，要么是教学大纲里要求的。要么是网上很多学生都问过这题《执着的美丽》怎么写。网上说不定还有这个题的作文范文。

不过我们先别上网查。以免被平庸、肉麻的伪善作文，干扰了我们的思路。

让我们独立思考：这作文题，脑残在哪里。执着一定是美丽的吗？

那家伙吸毒很执著，怎么戒也戒不掉，美丽吗？

那家伙持有一个已经通告要摘牌的股票，再过30个交易日，就要摘牌了。他还有最后30个交易日的机会，天天杀跌停，抛掉它。可是他持有该股很执著，坚决不抛，还要每个跌停板都加码买进。这样的执着，美丽吗？宁可资金全部化为乌有，也要执着到底。犯傻犯贱，美丽吗？

母子同声：没法批判这个作文题，不是议论文。

是啊。如果我是语文老师，我会让孩子写议论文：执着，在什么情况下很美，在什么情况下很丑。或者，记叙文：执着得对了，执着得错了，各说一件事。

母子同声：老师已经命题了。我们放过丑的、错的，不写。只写美的、对的。

那好，我给你提示这篇记叙文的第一句，很美，很对哟：“我家有执着的好基因。”

这下有思路了吧？何止只是有思路，简直喷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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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着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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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有执着的好基因。爸爸看书写作，很执着。妈妈料理家务，很执着。哥哥研究电脑，很执着。我小时候爱画画，很执着。

我小时候，一有空，就在一张又一张白纸上画画。画各种各样我喜欢的东西。画飞机，画军舰，那些是电视里看来的。

我从来没有机会走进飞机。我从来没有机会登上军舰。但我在电视里看到它们了。我很执着地要接近它们。于是我把它们画出来了。我觉得它们在我眼中，在我手下，是美丽的。

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地球，从来没去过太空。但我对太空很执着。我在白纸上，画了个全副武装的太空战士。我想象中，他就是我。或者，他就是我的战友。

我很执着地画啊画。画公交汽车，画扫地车。爸爸看了，笑了：“你哥哥小时候，也跟你这样，画啊画，画了很多很多的公共汽车。而且每辆车都标上这是几路车。当时哥哥在路上很注意819路车是有的，918路车是没有的。他画出的多少路车，都是街上看到过的、有的。他很执着于车上那些数字的现实存在。”

后来，哥哥没空画画了。他把他的执着目标，先后转移到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的功课上。而对电脑的执着研究和使用，一直贯穿始终。

我后来也跟哥哥一样，也越来越没空画画了。越来越被各科作业，占满了时间。越来越像哥哥做过的那样，我也把我的执着目标，先后转移到功课上。而对电脑的执着研究和使用，一直贯穿始终。

这篇作文，我就是在电脑上起草的。我一直执着的保持这么个好习惯：在电脑上打字起草作文，然后用笔，誊写在本子上。这过程，我觉得很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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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一气呵成。思路很连贯，转折很自然，语言很童趣，叙述很独特。跟其他同学写的，绝对不一样。

不仅是记叙文。简直是优美的散文诗。是美丽的叙事散文诗。

写的过程，也没怎么执着。也就最短时间，一挥而就。

想写作文，怎么也写不来，熬了两个通宵，非要写出来不可，那才叫执着。那种执着，充满痛苦，充满懊恼，充满悲伤，哪有什么美丽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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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觉得这篇作文，是符合老师要求的。老师就是希望学生们，执着来，执着去，执着到学习的用功上。

实际上，孩子的真正执着，是对课外知识的吸收。每天放学回家，先执着的消遣，看看爸爸的微博里，有哪些搞笑的东西，看啊看，轻松、轻松，娱乐、娱乐。然后才是查备忘录，哪些作业，不得不赶任务地做一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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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作文，如果没有大人很搞笑地给出很轻松的第一句“我家有执着的好基因。”定下了轻松的基调，写起来就没这么快、没这么爽。

写作，必须写得好玩。只有写得好玩，才不会累，不会厌倦。而且写的过程，是一种享受。读的过程，也是一种享受。

父子沟通：知道“执着”这个词，有两种不同的写法吗？

知道。有人写成“执著”。两种写法，意思一样，读音也一样。

不同之处在于：繁体字的书里，一般用“执著”。简体字的书里，一般用“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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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争分夺秒，完成其他作业，完成其他消遣。

我后来，独自上网查，网上果然有这个作文题。而且有范文。那范文，在我看来，相当苦逼。

它的第一段，是这样的：“执着是坚持，不是顽固；执着是努力，不是死板；执着是永不言弃，不是拼死拼活。”

那个女初中生，写出这样的第一段，大概是听他哪个亲友的传销腔调，听多了。

她这样写，不好玩。思绪混乱或思路苍白下的没话找话。这样写600字，比大便大不出来，还难受。这样写6万字，恐怕会累吐血。

何况她写的这第一段，已经比作文题，更不合逻辑。

贩毒分子也可以很坚持、很努力、永不言弃，直至被逮住。贩毒分子并不顽固，很想坦白从宽。并不死板，逃跑时一度相当灵活。也绝对不敢拼死拼活，很想立功赎罪。

接下去看第二段：“小学时期的我倔强，微叛逆。虽不是一个优秀的人，但至少也是一个执着的人。某次的艺术节，美术老师要求为临摹一张难度适中的画。我精挑细选，选出了一张美轮美奂的却难以起笔的画。美术老师惊讶的望着我，用难以置信的眼光询问我，真的能玩成业务么？我眨巴眨巴眼，犹豫了一下随后又坚定地重重的点了点头，回答了老师的疑问。”

估计很多孩子都是类似这个苍白而平庸的思路：一件难事，老师都不相信我能完成。但是，我执着，我先回答老师：我行！我能！

这仍然是传销的腔调：你能！你行！你能站在富裕的金字塔尖上！

这种腔调的作文第三段：“之后的几个星期里，我倾尽心血起稿，勾勒。中午不去吃饭我在宿舍里画，用下课的时间坐在教室里画，自由玩耍的时候请老师指导着画。在经过无数次擦擦涂涂，在背负了他人的嘲笑，讥讽声，在拒绝了别人劝说我放弃的话后，我勾勒出了她的轮廓，似乎很完美呢！又在经历过无数挫折，困难后，我的画已经快要收尾。可面临的又是期中考试，于是我把所有能用的时间挤出来，用我全力去画。班主任几次劝我收手，都被我委婉拒绝。在考试的前一天，我成功收工。当我看到美术老师欣喜的眼神我被展览在最中间的作品时，我体会到了一种成功的喜悦与一种无与伦比的美丽：执着。只要心有执着，没有高不可攀。”

你心有执着上月球，攀攀看。写出来的废话，经不起推敲。

为了画画，她居然中午不吃饭！影响健康，饿出胃病，那就惨了。

咦，同样是写了画画，味道全然不同。幸亏家中小男子汉，自己写作文，没先看网上的这种苦兮兮的作文，否则也写画画时怎样废寝忘食、怎样涂涂抹抹、怎样被人讽刺打击，哪有什么美丽呀。

好，看这个饿肚画画的女孩，是怎样总结执着的美丽的。第四段也就是最后一段：

“执着是坚持，是努力，是永不言弃。世间所有拼尽全力也完不成的事情终究会输给美丽的执着。我不去想是否能成功，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我不去想身后会不会袭来寒风冷雨，既然选择了的目标是地平线，留给世界的只能是背影；我不去想未来是平坦还是泥泞，只要有一颗执着的心，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这……这，是女初中生的少女真心话吗？完全是销售员被鼓劲的腔调，或成年股痴的苍白腔调。试把“炒股”、“股票”、“股市”这几个词嵌进去，最后一段就会变成：

“执着炒股，是坚持，是努力，是永不言弃。世间所有拼尽全力也完不成的事情终究会输给美丽的执着。我不去想是否能成功，既然买进了股票，便只顾风雨兼程；我不去想身后会不会袭来股市的寒风冷雨，既然选择了的目标是炒股，留给世界的只能是背影；我不去想未来是平坦还是泥泞，只要有一颗执着的心，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她这样写作文，将来长大了千万别当股民，否则那颗“执着的心”，会变成破碎的心。

写作文的前后，必须让孩子了解名家名著的优点，同时了解平庸又假装范文的各种缺点。知好知坏，才有鉴赏力、创新力、举重若轻的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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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情况下，我必须给自己保留不执着的权利。执着画画的时候，突然发现有更好的事情要干，就可以从此没空画画。

惹不起，躲得起，逃命要快。不能太执着的不逃、不逃、然后被吞噬。

这篇小说，修补了那个作文题的逻辑破绽。这样的修补，才是美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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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牧野 牧野静容 作于2016.11.27，发表在《后现代派小说家童牧野》水晶球微博2016.11.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