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精确的时间

 ·无限杂思·

    生活中有着越来越多的“功能冗余”，手机上有从不使用的功能设计，没有人用完电脑的全部潜力

    刘洪波/文

    伽利略发现单摆的运动具有等时性后，惠更斯制造了第一座用摆锤计时的装置，时钟诞生了。很快，人类计时就进入了“秒时代”，直到今天，“秒”仍然是日常计时的最小单位，这个字具有瞬息性的含义，并给人精确性的联想。

    摆锤、发条、齿轮、指针，使时间从自然的属性变成了一种受控的匀速运动。以此，时间被定义为一种节奏，而非一种流动。流水、沙漏、燃香，过去时间与生活物象联系在一起，钟表将时间标示出来，使时间变成了抽象而且独立的存在。

    此后的日常计时，经过了摆锤走动、发条释放、石英振动、电子脉冲阶段，机械计时装置已经成为古典的审美和怀旧性的奢侈品。自计时工具变成随身物品，到现在计时仅仅只是手机上的一种功能，时间不再让人想到日月周行，而是想到机械装置的滴答声，或者单纯的数字跃动。

    更精确的计时，已经成了纯粹的物理学问题。现在，秒的定义来自于原子运动，原子钟成为权威的时间装置。1967年，国际计量委员会已采用了原子时秒为国际时间单位。时间的计量标准从宏观的天文学领域，过渡到了微观的物理学领域。

    2013年8月22日，世界上最精确的原子钟研制成功。媒体报道称，美国国家标准与技术研究所研制的镱原子钟精度达到了10的18次方，比此前最精确的原子钟精度提高了10倍，150亿年也不会误差1秒。这就是说，假设这座钟从宇宙诞生之初就开始走动，走到现在它仍然是准确的。太阳还剩下50亿年寿命，这座钟无需调校走到末日绰绰有余。

    生活中有着越来越多的“功能冗余”，手机上有从不使用的功能设计，没有人用完电脑的全部潜力。精确到可以让太阳熄灭三次也不会发生误差的时钟，是否也是多余的功能，如此精确的钟表是必要的吗？

    报道说，最精确的原子钟将用于互联网、金融系统。太空航行、导弹发射、卫星导航等等，也需要计时的精准。不过，即使没有150亿年不差1秒的计时，难道网络运行、金融结算、航天发射、卫星导航不能进行？若以这样的想法去衡量科学，科学就真的可以称为奇技淫巧。科学无止境的意思，就是它总是要穷尽可能，而非是否刚好够用。穷尽可能，这是智能的天然倾向，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贪多务得的人性。

    日常生活显然不需要如此精确的时间。协调日常生活的节奏，到几点几分就足够了；协调集体行动如组织一次会议，误差至少以5分钟计。原子钟级别的精度，即使用于标准授时，对日常生活的时间概念并不产生影响。

    在日常生活中，计时工具将时间显示出来，并塑造了人们的时间概念。时间被晨钟暮鼓和打更声显示时，它不会让人产生仓促，人们生活在自然循环之中。时间由指针走动显示时，人们将感到时间的紧迫，钟表是时间的显示器和计量表，更是时间的生产商，它生产了“时不我待”的感觉。

    现在，时间是由数字表达的，不再有齿轮连续步进的滴答滴答声，想到时间，人们会想到显示屏上的闪烁。人们从不担心那串数字的可靠性，机械钟表的准确性焦虑已经消失，时间变成一个个独立的“此刻”组成的序列，没有过去，没有未来，一种连续性和连接性空置的片断化状态，这样的时间单位不足以让人有兴趣和信心去构建稳固的人际关系，时间被迫个人化了，社会则是无数人空间密集而各自孤独生活的处所。时间的个人化，使精确的时间不再像需要集体行动的工业时代那样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