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灸温通温补概念的内涵分析

张建斌¹王玲玲¹吴焕淦²胡玲³宋小鸽³马晓芃²

（1南京中医药大学  2上海中医药大学 3安徽中医学院）

 

[摘要]艾灸的温热刺激，是古今医家利用灸法的最主要、也是最原始特性。艾灸温热刺激所引起的多种效应可以概括为温通和温补两大类。产生调和气血、宣通经络的作用和临床效应，即为温通作用和温通效应；扶阳补气、滋阴生血的作用和临床效应，即艾灸的温补作用和温补效应。

关键词：艾灸  温热刺激  艾灸效应  温通  温补

 

吴焕淦教授担任首席科学家的973项目——《灸法作用的基本原理与应用规律研究》——提出了“掌握艾灸温通温补的作用特点与量效规律”的项目目标，并将“艾灸温通温补效应规律及其作用机制”作为主要研究内容，阐明其科学内涵。其中，涉及了与艾灸相关的几个核心概念：包括艾灸与温热；温通与温通效应、温通作用；温补与温补效应、温补作用等。现就其概念内涵进行界定和分析，敬请同道指正：

（1）“艾灸”与“温热”

艾灸是以艾为主要材料，点燃后在体表特定穴位或部位进行烧灼、温熨，以达到预防保健和治疗疾病为目的的一种外治方法。灸材点燃后，直接或间接地作用于人体体表特定部位，并通过腧穴、经络等作用，产生局部和或远隔部位、乃至全身的一系列临床效应。

从操作过程来说：“艾灸”是点燃以艾为主要灸料，在体表特定穴位或部位进行烧灼、温熨，以达到预防保健和治疗疾病为目的的操作方法。具体方法有直接灸、间接灸等多种操作。依据临床需要，还有局部温热、局部潮红、局部灼伤化脓等不同要求。

艾灸作用于人体的最主要方式，是艾燃烧时产生的物理学特性——温热；这种温热具有特定的红外光谱^[1，2]。此外，还有艾燃烧时释放的化学因子等。依据神经生理学研究表明^[3]，皮肤对环境温度的感受剌激包括冷和热，主观意识上可以分辨出冷（cold）、凉（cool）、温（warm）和热（hot）四种类型不同的温度感觉。这些温度感觉起源于物体表面的温度和身体接触部位的皮肤温度之间的差异。人体能感知从冷到热很宽范围的温度变化，但43℃以上和15℃以下的温度引起的不仅是温度觉，还有痛觉，属于伤害性温度感觉。一般来说，人体可接受和耐受的温度范围，局限在“温”“热”之间，过之则成为伤害性刺激。

不管操作方式和方法的差异，人们在接受艾灸，感受艾灸温热刺激时，就有“温”“热”“烫”“灼痛”等不同感觉梯度。从艾灸治疗来说，适度的伤害性刺激，也可发挥特定的防病治病作用，如化脓灸，但是化脓灸的发泡、化脓、结痂过程，则引起组织学的改变，已经超出“温热”和“温和”的范围。虽然，在古代文献中，“温”可以代指灸法中“温热”、“灼热”等不同程度热刺激，甚至“灼痛”也可能包含在这个“温”当中；但本课题设置，将艾灸的“温热”刺激局限在不灼伤皮肤、不发泡化脓程度，以研究艾灸燃烧时产生的最基本物理因子——温热，这也是古今医家利用灸法最主要、也是最原始的特性。因此，作为艾灸治疗过程中最主要要素，艾灸的温热特性，尤其是其作用和效应特点、规律，也应该是艾灸研究最重要的起点之一。

（2）艾灸效应

艾灸的温热刺激作用于人体后，可以产生包括局部、远隔部位、乃至全身的一系列临床效应。

从疾病治疗来看，虽然艾灸来自寒冷的北方和源于治疗寒症，但是《黄帝内经》时代，就已经超出了治疗寒症的范畴，还包括伤食、胆病、体重烦冤、癫狂、败疵等内脏病、外科病、神志病^[4]。后世医家进一步拓展应用范围。依据《外台秘要》（唐朝，王焘）记载，艾灸还用于治疗伤寒、天行、温病、霍乱、疟疾等传染性疾病及内科病，痈疽、瘿瘤、痔疾、脚气等外科病，以及妇科、儿科、五官科、口腔科等各科疾病，涉及寒、热、虚、实诸证^[5]。《本草从新》更是概括有艾灸“能透诸经而除百病”^[6]的作用。

随着灸法在临床应用范围的不断拓展，对于艾灸效应的认识也在逐步积累和加深。艾灸的主要效应包括有：发汗、散寒、泄热、泄毒、散结、止痛、疏风、活血、消瘀、利水、消肿、补虚等治疗效应^[4]；此外，还有局部晕灸^[7]、穴位热敏化^[8]、灸感和灸感传导^[9]等艾灸现象。就艾灸的治疗效应，主要可以概括为两大类：针对气血不畅、气血不通的病理环节和性质，艾灸可以产生温通作用和温通效应；针对阳气虚弱、阴血不足的病理环节和性质，艾灸可以产生温补作用和温补效应。

（2）温通与温通效应、温通作用

以适宜的温热刺激作用于人体，针对机体气血不畅、气血不通的病理环节和病症性质，艾灸可以产生调和气血、宣通经络的作用和临床效应，即艾灸的温通作用和温通效应。

“通”具有“通畅”、“通达”、“通调”等含义。艾灸的温热刺激，作用于人体特定部位，可以产生人体气血运行通畅的效应和作用，即温通。故《内经》有“火气已通，血脉乃行（《灵枢·刺节真邪》）”的认识。从疾病产生来说，血“见寒则凝（朱丹溪）”，故而艾灸的温热刺激，在疏通人体气血运行通畅和保持人体气血运行通畅方面，具有独特的优势。《神灸经纶》有“灸者，温暖经络、宣通气血，使逆者得顺，滞者得行（《神灸经纶·卷一·说原》）^[10]”的规律总结，概括了灸法以温促通的主要特征是：促进和保持气血运行通畅。

因此，温通既指出了艾灸的刺激特点（温），又阐明了艾灸的作用特点（通）。艾灸以温促通的特点和作用机制，在临床上可以产生散寒、清热、疏风、祛湿、活血、化瘀、拔毒、散结、发汗、利水、消肿、止痛、调脂、蠲痹等一系列治疗效应，即温通效应。

就艾灸的温通作用，还存在强弱和缓急的差异。一般来说，对于经络阻止、气血不通的急重症，艾灸治疗需要量大火足，产生明显的即刻效应；对于痰浊瘀滞、气血不畅的慢性疾病，艾灸治疗可以量小火缓、徐徐温煦，注重积累效应。前者即是强通、急通，后者即是弱通、缓通。

需要指出的是，艾灸的温通特性，与中医治则治法中的温通法有本质的差异。后者主要指用温经通络、散寒化痰等药物，驱散阴寒凝滞之邪以治疗寒证的一种治法。国医大师贺普仁基于“人身之气血喜温而恶寒”“遇寒则凝聚不通，借助火热，得温则流通”，认为艾灸的温热刺激可以通过“温阳祛寒、疏通气血”达到治病的目的，故将艾灸归属于“温通法”范畴^[11，12]，突出了艾灸的作用特点和特性。

（3）温补与温补效应、温补作用

以适宜的温热刺激作用于人体，针对机体阳气虚弱、阴血不足的病理环节和病症性质，艾灸可以产生扶阳补气、滋阴生血的作用和临床效应，即艾灸的温补作用和温补效应。

“补”具有“补助”、“补益”、“补充”等含义。艾灸的温热刺激，作用于人体特定部位，可以产生激发和补益人体气血的效应和作用，即温补。《内经》指出“阴阳皆虚，火自当之（《灵枢·官能》）”、“陷下则灸之（《灵枢·经脉》）”，无论阴阳还是气血的亏虚，温灸都可以到达扶阳补气、滋阴生血的作用。因此，艾灸的温热刺激，在鼓舞阳气、滋养阴血等方面，具有独特的优势。朱丹溪进一步阐述，“大病虚脱，本是阴虚，用艾灸丹田者，所以补阳，阳生阴长故也（《丹溪心法·卷一·瘟疫》）^[13]。”朱丹溪的总结提示，灸法的温热之火，显示了强大的益气生血作用。

因此，温补既指出了艾灸的刺激特点（温），又阐明了艾灸的另一作用特点（补）。艾灸以温增补的特点和作用机制，在临床上可以产生回阳、升阳、滋阴、生血、以及健脾、益肾等一系列治疗效应，即温补效应。

就艾灸的温补作用，也存在强弱和缓急的差异。对于阴阳离绝、阳气暴脱、生命垂危的患者，对于大汗淋漓、四肢厥冷、脉微欲绝的脱症，需要重灸急补；对于素体虚弱，阴阳两虚的患者，可以小量艾火、徐徐温煦，注重积累效应。

需要指出的是，艾灸的温补特性，与张景岳创立的“温补学说”有本质区分，后者仅以“善用温补方药”为特征。人体之不足，不外乎阴虚（含血虚）、阳虚（含气虚）、阴阳两虚，临床治疗则要求阴虚补阴、阳虚补阳、阴阳两虚则阴阳双补，对应方药则有温阳药、补气药、滋阴药、补血药。然而，艾灸却能概治阴阳，前贤有论“阴阳皆虚，火自当之（《灵枢·官能》）”，故艾灸适用于阴虚和阳虚两端。艾灸温补的内涵，要比方药温补丰富，不仅能扶阳补气，也可以滋阴生血。艾灸温补之温，乃物理学特性，非方药之本草学特性，因此不能同等而视之。

（4）温通和温补的相互关系

虽然艾灸效应和作用可以认为划分为温通和温补，但是在逻辑上并非并列关系，在临床上亦非绝对割裂。

事实上，经络的不畅和不通，可以有虚实两个方面——气血不足可以导致经络不畅，气血瘀滞也可以导致经络不通。艾灸温通效应，也可以包括扶正和祛邪两方面的作用。故高秉钧有“夫通则不痛，理也。但通之之法，各有不同。调气以和血，调血以和气，通也；下逆者使之上升，中结者使之旁达，亦通也；虚者助之使通，寒者温之使通，无非通之之法也（《医学真传·心腹痛》）”^[14]的阐述，指出了温通之用的关键是调和气血、促进气血运行。艾灸治疗的多种临床治疗效应和适应症，都是基于艾灸的温通作用而实现的。

另一方面，人体气血阴阳之不足，不仅可以出现虚损和衰老的征象，还伴有脉“陷下”、“虚络”等经络瘀滞不畅等。艾灸温补气血，不仅可以促使人体气血旺盛，更有益于经络的充盈和通畅，兼有“复脉”“通滞”。故而有“欲得生精要补虚。先灸中脘，乃胃之经也，使引清气上行，肥腠理；又灸气海，乃生发元气，滋荣百脉，长养肌肉；又灸三里，为胃之合穴，亦助胃气撤上热，使下于阴分”^[15]的经验总结。

由此可见，温通和温补两者之间，内涵上互有兼容，作用上相互补充、相互促进。在临床治疗过程中，相互为用，尤其针对虚实交错的复杂性疑难疾病，更能彰显温通和温补的综合效应和协同作用。深入研究，不仅将完善针灸理论体系，更将对针灸临床有深刻地指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