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馆子吃饭带着点学问，一是该怎么点菜，一是该怎么受到应有的服务。长年累积，我参透其中的奥妙之处，拿在法国普罗旺斯的餐厅经验来说吧，法文菜单上的斜行文字看似熟悉却完全不懂，这，该怎么点菜呢？
我老婆厉害，她进餐厅才坐下便起身去上厕所。大部分的厕所都安排在餐厅最里面，只见她一路走去，不时东张西望，回来时再西望东张，然后好整以暇地说她决定要吃什么了。侍者过来，见她比手画脚地说：左边第三桌坐我对面那位女士点的色拉，和右手第二桌那位先生吃的牛排。
有次实在说不清，干脆领着侍者到别人桌前，满脸微笑地用英文问用餐者：“先生，你吃的东西看来丰富又美味，请问是什么菜呀？”
男士很有礼貌地回了一串法文，她一句也听不懂，但没关系，侍者听懂了，听得非常懂。
我没耐心，不管进了法国还是德国馆子，拿起菜单便点，用手指头点，点到什么算什么，反正我不挑食，再说“食指”的意思不就是点菜的指头吗？
老婆对我这种不求长进的态极其不满，她说我懒，要是哪天点到难吃的，自作自受。
不自受？难道她帮我受？
也在普罗旺斯的餐厅，我拿起菜单照样像读火星文，伸出食指便对侍者一点，见他一脸严肃，认真点头。不久，厨房内走出位穿厨师服的壮汉，他拿着单子问我是不是点了“这道”？老天，我连点了什么都搞不清，又怎么晓得他说的“这道”究竟是哪道？点头加微笑，否则还能怎么办？
半个多小时后，酒喝了、面包啃了、水也加了，我连牙都剔了，终于我点的菜上桌，厨师并且慎重地对我解说，顿时全场爆出掌声，原来我点的是普罗旺斯名菜，肚包肠，据说这家馆子开张以来，我是第一个点这道菜的客人。厨师频频夸我识货，是美食家，硬是请已经喝得七分醉的我，再来一瓶红酒。
关于肚包肠，就是猪的胃包了猪的肠子用西红柿炖，尽管炖得鲜嫩，可是吃不了第三口，太腻了。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受到亲切的服务与重视，一个东方人居然懂得点普罗旺斯的历史名菜，嘿嘿，那晚我吃的是虚荣。
说来也巧，次日进普罗旺斯另一小城的另一餐馆，照样，我伸出食指往菜单上再一点。这天侍者的脾气不太好，可能刚被老婆骂了，对我点的菜直皱眉头，我想，天底下不可能有连两天瞎点同一道菜的可能吧？
不是同一道菜，我点到的是大肠包小肠，也是普罗旺斯经典名菜，是猪的大肠包小肠，配一块尽是胶原蛋白的小牛脸颊肉。那肠子，一刀切下去，见里面一圈圈白乎乎的小肠，挺可口的，而脸颊肉更滑嘴。
主厨从厨房内探头出来，侍者对他指指我，主厨猛点头。快吃完时主厨出来巡桌，问各位花钱的大爷吃得可爽。到我面前，主厨态度十分恭敬，他用英文问我怎么知道他馆子里有这道菜，是慕名而来的吗？
我呀，走错路、瞎猫碰死耗子。我说久仰贵店大名，专程飞了一万公里来品尝的。最后，如天下人所料，我又喝了瓶不要钱的红酒。
吃饭靠食指，吃遍天下。有年到伊拉克，在边界的马路旁因肚子实在饿得受不了，随便找家馆子窝进去，当然没有左宗棠鸡，更没有苏东坡肉，油渍渍的菜单更完全没有善体人意的服务态度，我傻了眼，伸出食指在菜单上车二进三、马四平五地举棋不定，老板见我如此浪费时间，拎起我衣领进厨房，里面挂着一排各色菜刀和炉上一口大锅，他掀起锅盖朝我比比，懂了，我伸出右手食指，往锅内一指，不多久，我面前多了盘配了米饭、豆子、西红柿与酸菜的羊腿大餐。
吃着吃着，我对老板比比大拇指，他乐得差点请我喝酒。
说起中东地区的羊肉，好呀，嫩得入口即化。
食指没有文化、地域的界限，不能不说说我在意大利苏连多的披萨经验。是小巷内的小馆子，中午时分挤满当地客人，老板见我是东方人，不免有些顾忌，他大概担心我不知道怎么点菜？开玩笑，法文没办法，意大利文我倒是分得出什么是鱼什么是肉。
看菜单时，馆子内突然一片沉寂，我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直到吃完饭，老板才欲语还休地问我是不是会中国功夫。我？中国功夫？他比着手势说，如果不会中国功夫，我怎么能把圆珠笔从食指转到拇指？
哈，明白了，意大利人不用功读书，以至于没练会转圆珠笔的功夫。当场表演了一招两手同时转笔的绝招，老板来不及请我喝红酒，倒是邀请我晚上再去吃，晚上就有酒了。
出国旅行进餐厅，请记得食指，跟着它的感觉走，旅程更意外、更丰富，也可能更难吃饱。（张国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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