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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亭方言“待客(qie)”的由来

作者:周景宝

来源:乐亭文化研究会《读乐亭》会刊

题图来自网络,仅为配图,和本文无关

  我初小时刚踏上乐亭的土地,觉得什么都新奇。记得在救阵温庄逗留时,平生首次看见社员圈里的黑猪,不禁叫了起来。的确,城市里成长的小孩,猪肉虽吃过,活生生的猪却是见不着的,动物园里没有。时间一久,乐亭的风土人情,渐渐也熟悉了。尤其是乐亭的方言土语,慢慢也听懂了,明白了。有些老呔话,虽嘴上能说,但写成文字,也不容易。随着时代的发展,以及一些专业工具书的出版,个别偏僻的土话,今天已难不倒人了。

  乐亭民间一直流传着一句话(词组),叫做“待客(qie音且)”,意为招待客人之意。随之衍生出一系列的“叫客”、“客走了”、“有客没有”等等话语,把“客”字均念成“qie”音。乐亭的男女老少,人人会说,个个明白。有意思的是,偶尔使用“客人”两字时,却念标准读音,没有说“客(qie)人”的。要问为什么把“客”字念成“qie”的音,却无人知道。我一直想把这个词儿弄明白。

  参加工作后,因为专业较忙,需要学习的知识太多,这件事就无暇顾及了。不料,有次遇到北京顺义的同事,闲聊中他竟也说出“待客(qie)”来,使我很诧异。顺义距北京很近,属北京管辖。就是说在北京周边地区现在也有使用这个词而发“qie”字音的。无独有偶,数年后又碰见河北保定唐县的工友,他们在说这个词儿时竟也是发“qie”的音,要问为什么,谁也说不清楚,只说他们那儿都那么说。这又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

  十年前的初夏,在北京潘家园地摊上,我无意中淘到了新出版的《秦皇岛历代志书校注》一套14册,由中国审计出版社出版,总共印数才2500册。当时真是喜出望外。这套书共收录了7种从明到清已知存世的《永平府志》,确属十分难得。我想,乐亭县在当时归属永平府管辖,这回这个“客(qie)”字的由来问题应该解决了吧。

  经过数日翻检,7种不同时期的《永平府志》内有关风俗、物产、志余、存疑诸卷中,都没有查到这个词。失望之余,我没有气馁。在以后的岁月里,又陆续查阅了由商务印书馆出版的《词源》(修订本)、上海辞书出版社出版的《辞海》(1999版)、商务印书馆的《现代汉语词典》(第二版、第三版)等等,但在“客”字条目下,都没有收录这个词汇的注音和释义。顾炎武是明末清初思想家、著名学者,其巨著《日知录》对历史上许多大事小情都有考证,范围极广,影响很大。于是,我又查了《日知录集释》(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12月版),还是没有。1994年9月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出版的《乐亭县志》,其中有一章专讲乐亭的方言,遗憾的是,也未曾提及这个“客(qie)”字。

  有时我也想,这个问题或许永远也搞不清了。有人会说,你明白不明白、清楚不清楚,日常生活中老百姓不照样说吗,没有丝毫的影响。我认为,老祖宗传下来的任何东西,包括语言文字,我们既然继承了,就应该明白其所以然,只有那样,才对得起我们的先人。

  我是个兴趣广泛的人,却也忽冷忽热。有一阵子,我对北京的历史又产生了兴趣,接着又想到这个“客(qie)”字。既然现在北京郊区仍有发这个音的地方,北京的史籍上是否会有这个词汇的记载呢?应该查一下。但是中国的古籍,浩如烟海,要想查一个字词,无异于大海捞针。我只能是有枣没枣三杆子,乐亭土语叫“瞎猫碰死耗子”,瞎撞去吧。因手头的资料很少,只能先在有关北京的史籍中找了。

  我查了乾隆年间刊行的《日下旧闻考》(北京古籍出版社1983年5月版)中有关风俗(因为风俗志能涉及俗语与语音发音)、杂缀、存疑等卷,还是没有。我又查了《光绪顺天府志》,当找到该书地理志卷14方言上篇时,我眼前一亮,心中大喜,有了,终于找到了。在该书1044页(见北京古籍出版社2001年2月第一版第二次印刷本)上,清楚写着:“京都语客如茄”。“语”指语音,“如”即如同,就是说京都人在说“客”字时,发音如同“茄”字。下有按语,“今都城人语客音近课,外属有语如茄者。”又引《明史》五行志:万历末,有道士歌于市曰:委鬼当头坐,茄花遍地生。(参见中华书局1974年4月版《明史》第2册486页)接着又解释说:北人读客为楷,又转音为茄。可喜的是,《光绪顺天府志》还提供了一个重要信息,即钱大昕在《十驾斋养新录》中曾经提过这个字。

  钱大昕是乾嘉学派的领军人物,著述宏富。在诸多治学领域均有建树。尤精于文字、音韵之学,多所发明。我设法找来《十驾斋养新录》,果然在卷四“客”字条下见到钱氏的精辟见解:“明天启间客氏魏忠贤用事,当时有”茄花委鬼“之谣,盖京都语”客“如”茄“也”(见上海书店出版社2012年2月第一版第二次印刷本65页)。从上引这两句谜语式的民谣看,委鬼采用了离合体,即魏字,当指魏忠贤,而茄花是谐音法,即指客氏。意为客魏猖獗一时。从另一方面也说明当年的客字发音已是qie了。

  弄清这个词汇后,觉得意犹未尽。我想,客魏肆孽时期发生在明末,《明实录》中应有相应记载。但《明实录》巻秩浩繁,目前无缘得见。只得查了《明实录北京史料》,在第四卷663页亦有记载:“有风道人宿朝天宫,日歌市中曰:委鬼当朝立,茄花满地红(客氏),七量糠车过,压塔卢沟桥”(括号内的小字为原注,见北京古籍出版社1995年12月版)。与上述《明史》的引文大致相同。

  历史上元朝是少数民族入主中原的,所以在《元史》的一些蒙古人译名中,发音有些混乱,如人名中的怯字或读作克,格字或读作怯,因为客与怯两字的读音近,亦有读格字为客的。在汉语音韵学里,中古牙音声母包括见、溪、群、疑四母(母即声母,又称纽),这四母在古代的发音是比较接近的。而客、怯、克等字,皆属于溪母,茄字本属于群母,在北方有时也作溪母来读音。传统音韵学把汉语语音发展的历史分为四期,元明清时为第三期,即近古音时期。这个时期,既没有汉语拼音,也没有注音字母,更没有国际音标来注明声母的名称,只能在属于同一声母的汉字中,选取其中一个字作为代表。于是,就出现了上述的溪母、群母等名称。见、溪、群、疑这四母的常用字就有1500多字,就不举例了。有兴趣的朋友,可参阅王力主编的《古代汉语》(中华书局1985年3月二版修订本第二册684-686页)。

  总之,远的不说,在明朝万历末年至天启年间(1620年左右),在当时的顺天府与相邻的永平府(辖乐亭县)甚至燕赵大地上,就已经在民间流行这个“客(qie)”了,屈指算来,已有近400年的历史了。

  今天看来,客与qie的发音是有区别的。但古代的口语,由于年代久远,或谐音,或音近,辗转流传至今,出现差异是不足为奇的。欣喜的是,这个词组的生命力极强,使用率极高,地方色彩十分浓厚。如有关部门今后在修订汉语言文字类工具书时,能把这个词汇收补进去,那将是一件惠及后人的佳事。

(作者周景宝,北京市政工程管理处退休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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