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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宋样钱与王禹偁的两份谢表

“样钱”作为钱币学领域的一个专有名词,是金属铸币母钱翻砂工艺的产物,泛指翻铸普通流通子钱的样本、范本或样板。

    在我国古代社会改朝换代、变更年号,为宣誓政权,大部分都要更铸本朝新钱。铸造新式钱币,必须由中央或地方钱监、钱局先铸造出一些“样钱”,目的是往下一级铸钱机构颁发或供上级机构审核,这是历朝钱监、钱局必须完成的一个规定动作。

由于文献记载的匮乏和钱币实物界定标准的不统一,我们现在可以见到并能准确判断出为样钱的主要是清代钱币。

近日,读王禹偁的文学著作,看到其写的两份谢表。一是《谢赐御书字样钱表》,该文因刻意奉承、取阅太宗,虽辞藻华美,然通篇过于媚气,不乏夸大其词之处。但文章主要是描写王禹偁得到宋太宗赏赐的御书钱,故细读之余,我们从中可以捕捉到一些和钱币铸造相关的信息。

淳化元年(990),宋太宗用楷、行、草三体亲自书写钱文,中国历史上首枚有确切文献记载的御书钱正式发行了。宋太宗看到新出炉的“淳化元宝”三体钱,龙心大悦,遂将第一批样钱分赐给身边近臣。王禹偁当时人知制诰,负责为皇帝起草文书,位于近臣之列,故有幸领导了御书钱样。欣喜之余,为表达自已对皇恩浩大的感激涕零之情,他遂提笔而作《谢赐御书字样钱表》。
全文如下:

“臣某等,今月二十三日于学士院分赐得御书三般字样“淳化元宝”钱者。洪炉新样,通行将遍于万方。御笔摛华,神妙互分于八体。颁宣非次,传习知荣。

中谢,伏惟尊号皇帝陛下,留意货泉,精心笔札。书纪年之大号,用焕钱神。逞上圣之多才,爰彰墨妙。尽返鹊迴鸾之法,掩天龙地马之名。庄山、厉山之金可齐重宝,“开元”、“乾元”之字莫比神踪。将大济于兆民,仍分霑于两制。

臣等名惭夷甫,才谢鲁褒。实赵囊而空荷君恩,探禹穴而难穷圣作。周太公之圜法,自合包羞。欧率更之笔精,从兹扫地。永言感愚,空极兢荣,臣等无任云云。”

在我国古代,臣子写给君王的呈文有各种不同的称谓,“表”是其中一种。它是大臣对皇帝有所陈述、请求、建议时用的一种特殊文体,我们知道最著名的就是诸葛亮给刘备上的那份《出师表》。

王禹偁是一名政治家,在朝野做了二十多年的官员,主要是在太宗一朝。太平兴国八年(983)中进士。太宗端拱元年(988),因文采出众开始受到太宗宠爱,授其右拾遗、直史馆,并赐其绯衣、文犀等物。王禹偁对太宗的抬爱之情、知遇之恩,不盛感念,虽在仕途上大起大落,但内心常怀谢恩之心。

此外,王禹偁还是北宋初期的著名文学家,对宋初诗风、文风的变革做出了很大贡献。通过阅读《谢赐御书字样钱表》,我们可以领略到他深厚的文学功底,《宋史·王禹偁传》称其,“词学敏瞻”。

以前钱币学者提及此文,多从宋太宗亲笔书写“淳化元宝”御书钱文角度出进行探讨研究。今天,我们主要从钱币铸造过程、钱币铸造工艺技术涉及到的“样钱”,这一概念出发论证相关概念。

此文提到钱币的形制——样钱,有一处:

“洪炉新样,通行将遍于万方。”

这里的“洪炉新样”,个人理解就是我们今天经常提到的初铸样钱这一概念。

另外,大约当时宰相大人事情太多、政务缠身,王禹偁还代替宰相写了一份谢表,《为宰臣谢御书钱样表》,全文如下:

“臣等伏蒙圣慈,赐御书三体字様钱各一贯文者。五铢新样,货泉将布于人间,三体成文,笔札互彰于天纵,出炉冶而首颁赐,望冕旒而共积兢荣。

伏惟尊号皇帝陛下,道极至玄学探衆妙,宸居多暇,书九府之钱刀;御笔摛华,夺三辰之文彩。书真草隶行之法,在方员肉好之中,通流将遍于溥天,固殊当百锡赉,先霑于近位其数,且千臣等传玩为荣,收蔵至宝,荷天光而悚惕对圣作以兢慙,臣无任云云。”

这里的“赐御书三体字様钱各一贯文者”、“五铢新样”,亦是初铸样钱这一概念。

在我国古代社会大部时间里,朝廷政权更迭,一定要年号,为宣誓政权,大部分要更铸本朝新钱。

众所周知,两宋时期,商品经济和商品贸易的非常繁荣,铜钱使用量猛增,到达我国古代金属铸币铸造量和使用量最高值。这一时期,铸钱工艺是采用母钱翻砂技术。

因为铸钱涉及到国家民生大业,为保证产品质量,官府制定了钱币原料配比和铸造方式,各地钱监可以如法炮制。此外,官府还实行颁样制度,即颁布制成品的样品——“元样”,有关手工业必须“如样制之”(《宋史》卷一九七)。

钱监铸钱之后,在起运之前,还实行非常严格的看验制度,即依照元样式样检验铸造出来的钱币是否符合标准。为此,宋神宗熙宁四年(1071),颁布了“立钱纲验样法”(《宋史》卷一八〇),对各钱监铸造输纳至中央政府的钱币实行抽样检验制度。

南宋宁宗责成编纂法令汇编——《庆元条法事类》,其中卷三三《鼓铸》中规定了对铸币具体的检验程序:

“诸铸钱监所铸钱,每贯熟重四斤五两,转运、提点铸钱司巡历所至,依样校验”;

“诸受纳新铸钱而粗怯不如样者,退换”;

“诸钱监铸上供钱,并依元样,州差官看拣讫,放得起发,内抽取一贯,申纳尚书省”。

上述几条提到的“”、“元样”即是指中央政府颁发给各地方钱监的、用于看检时的样钱。
母钱和样钱是母钱翻砂工艺的产物。两宋时期的母钱具体是什么样子、什么形制、什么材质,目前我们还不甚了解,故无法做出准确判断。

成书于南宋的《山堂考索》一书,记载大观二年:

“仍令崇宁监别铸样,臣(宋乔年)令工匠铸到锡母五文足,乌背铜样五文足,漉铜样五文足。”

又《宋史·食货志》记载,
    “大观元年,京复相,遂降钱式及锡母于铸钱之路。”
故有学者认为,当时颁发给诸路钱监的母钱材质应为锡(华觉明、张宏礼《宋代铸钱工艺研究》,载《自然科学史研究》,1988年第1期。)。
通过王禹偁草拟的《谢赐御书字样钱表》和《为宰臣谢御书钱样表》,结合《宋史》等史料记载,我们可以准确地断定:第一,北宋时期已有“样钱”这一概念;第二,样钱这一概念早已深入人心;第三,样钱是炉座铸造出来的;第四,样钱的形制特征与广泛流通的钱币一致;第五,样钱的主要作用是为了检验钱监铸钱质量的好坏,即样钱是标准器。

清中期乾嘉学派注重对先秦古钱的收藏和研究,民国之后对宋钱开始重视起来。现在我们收藏和研究宋钱,对“母钱”、“样钱”的界定,一定要有确凿的科学观点作依据,有足够的学术史料作支撑,有准确的工艺技术作标准,有可靠的考古发现作实证。


           (谢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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