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廷煦：寂寞恬淡中，的高古气韵

中国古典山水画自唐以降，衍生青绿和水墨。而水墨则更倾向于淡雅含蓄，画风禅山剩水。发展至后世，渐成中国山水画之主流，即以文人画为主的水墨山水。在儒家思想“智者乐山，仁者乐水”引领下，诸多文人画家在这个领域孜孜以求。傅廷煦就是其中之一。

我知道傅廷煦是江西美术出版社的副社长，其客寓京城十馀载，也曾观摩过江西集雅斋为他举办的山水画个展，看得出来，其水墨作品透露出的传统技法与高古气韵的完美融合，以及师法前人，机锋暗藏而又不是泥古不化。虽一直未曾谋面，但我以为此君虽活在当下，必属神游高古，心藏乾坤之人，对中国水墨画的传承与光大有着自己的见解。因此，作为《赣风》的主笔和江西文化观察者，也算是与傅君神交已久。

解读中国古典山水画首要的核心问题，即是把握其蕴含的文化和哲学内涵。 与傅廷煦先生对谈便是从这个命题开始。翻开他的画册，一幅幅气息高古，格调淡雅的水墨山水映入眼帘，将我的心引入至虚至静的幻境。傅君的水墨作品，内涵丰富，融汇着转益多师是吾师的多重元素——既有芥子园之质朴线条，又兼具新安画派之苍润古雅，由于生于赣、长于赣，长期浸淫赣地丰富悠久的文化，又有八大虚实疏朗之遗风，依稀可见其出入传统正派，取法在元明诸家并偶掺“四僧”之意。尽管文人画鄙薄技艺，但文人画在山水领域所依附于“笔墨”的审美准则，却必须师承古人的技法。正是由于傅君对前人长期口占心摩，得“器”取“道”，其水墨作品如寒潭雁迹，太虚片云，不粘不滞，空灵超旷，欲言又止，折射出其内心的含蓄静穆和圆融自在，浓郁的文人之气盎然溢于纸墨之外。作品熟而不甜，生而不涩，挥洒自如，自出机杼，生熟巧拙之间，拿捏十分到位。

水墨山水不同于五色晕彰的青绿山水，更加有别于传统人物画；它摒弃了传统视角的读图方式，更略去叙事法则，之所谓”空山无人”。其中，关键性因素即道家思想的潜移默化已深入绘画本质之中。 傅廷煦的画作，让我感到非常惊讶。在书画市场鱼龙混杂的当下，赣地还能有如此寂寞恬淡，超尘出俗的画家在向内求道，支撑他的内心抵达淡定从容境界的力量从何而来？

溯源于古人对于宇宙本体的重视，探索宇宙生成，成为古人一贯的追求，而山水从哲学领悟和艺术审美的角度都不约而同地反映了中国人的形而上之思辨色彩。 佛家云“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在水墨山水中，画中无人而人无处不在，形成了一种“有”与“无”的张力。及至后代，禅宗思想亦有渗入，从而超越山水引导观者去感悟生命的存在。傅君坦言，早年作为文艺愤青亦曾血气方刚，往往是未见其人，先闻其摩托轰鸣，声震楼宇。但随着年岁增长，傅廷煦渐渐悟出：退却火气、超然世外。性格的沉潜，直接表现在画风的改变。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禅味和从容典雅的书卷气，逐渐在他的笔下生发出来，郁郁芊芊，绵延不绝。进入了“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的空灵化境。

傅廷煦寄寓京城十馀年，使得他有了一个远距离观照中国水墨特别是江西画派的空间和站位。傅君认为，技进于道是中国古典山水一以贯之的核心诉求，追求内在的超越是传统山水画家融合了儒道释诸家思想后体证的心得。因此，在表现形式上，绘画形式的分析和综合，绘画创作的得鱼忘筌，最终成为画家理想的桃花源。从超越时空、绘画本体以及画家有限的生命角度，在水墨创作的工夫修炼中，上升到一种天地境界和人生境界圆融的审美观照，这正是水墨的体悟之道。 由此，傅廷煦蛰居京城，虽孤灯寒窗，但他独坐画室，与古为徒，潜心悟道，终有所成。

傅君笔下，“山水”迥异于“风景”。“风景”是山川、河流、树木、屋舍等物象在画面上的客观再现，而“山水”不仅是客观物象的再现，更是中国人情思和观念的表达，他可以画亲眼所见，更可以画内心所思。“山水画”饱含着中国浓郁的“江山社稷”情结。从北宋范宽巍巍然顶天立地的《溪山行族》、《雪景寒林》到明未清初皇室遗民朱耷的残山剩水，无不彰显着中国人浓浓的“江山社情结。。中国士人是讲“道”的。“道也者，不可须离也”。儒、道、法、佛各家俱言道，乃至于把画就作为道看待，正如书法，在日本至今仍叫做“书道”一样。中国的画亦可称画道。道不仅是“道理、法则”，还是一种观念、哲理、玄理。傅君作品所力图传导的正式这样一种禅境情怀。他注重水墨画在哲学上的对立统一。用他的话说，绘画其实是哲学思想的一种物化。绘画创作要注重造境，正如山在他的笔下，皴法枯瘦，空山无人，逶迤盘桓；正如水在他的笔下，静水无形，不湍不急，不盈不虚。所谓“十画九遮”，“以白计黑”和“留白之美”等虚实技法在他的作品中处理得十分巧妙，含蓄内敛，留有余地，给人以自由想象的空间。

中国山水艺术之精妙，应于空灵中见充实，飘逸中见沉着。精含于内，神显于外，万取一收，离形得似。求像外之像，景外之景。发纤纤浓于简古，寄至味于淡泊。入素处以默，妙机其微的化境。彰显艺术家自身高古典雅，从容淡泊的精神境界。

退却火气的人，内心波澜不惊，平静如镜。或者说，心如莲花，素净高洁，纤尘不染，如如不动。当一个人心无杂念，思无妄想，其作品必定恬淡平和，现出家园祥瑞之气。如清代画家石涛所言“山川托予代言也”。傅君的水墨正是作为人的主体对山水客体的形而上的反应，在艺术和哲理的层面，这正是“道”的意义所在。它不是泛神论的宗教情怀，而是生命价值的观照。

中国的书画艺术，其实是修心养性的绝佳路径——她崇尚妙在生熟巧拙之间的中和美，彰显静虚无为之道，直抵“彷徨乎尘垢之外，逍遥于无为之业”的无欲无求的化境！水墨之美，在于柔和，雅逸，空灵，潇洒，使人观之既有家园的静默又有心灵的抚慰，将人的灵魂引入天人合一的化外境地。

傅廷煦沉湎“心斋”，“坐忘”江湖，拒绝尘嚣，在向内求道的闲适的心灵中寄情翰墨，问道山水，故而能够心手相凑，气格高古，其作品可谓之退却火气之“逸品”也。同道中人向傅廷煦讨教如何在绘画作品中退去火气，傅廷煦直言相告，欲求作品没有火气，先把人的火气消掉！只有画家自己没有火气，他笔下的作品才会不急不躁，优雅从容，透露出不食人间烟火之逸格。

画家傅廷煦如今正值盛年，期待傅廷煦在今后的日子里，将会有更多的艺术感悟。

傅廷煦 字樵舍 1958年生于江西1980年毕业于江西师院南昌分院美术专业

从事绘画创作近三十年 作品多次入选全国美展，数次获奖

现为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江西美术家协会会员

江西美术出版社副社长、副总编辑

本文刊登在赣风杂志2015年8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