瞌睡。先生在讲解《师说》一文时，曾提出好老师的标准：在于学问的渊博，在于思想上的启迪，并列举了被乡人呼之曰“朱大圣人”的朱穆伯在北京大学求学期间，师承国学大师黄侃，师生情谊深厚的事例加以论证。弦外之音是，诸君能得到像我黄仁泰这样的老师教，自然是大家的福分。现在来看，亦非妄语，放眼黔中，今天教高中语文的，有几人能具备他这样的学养才情？如果研究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遵义高中语文教学，先生当属绕不过的人物。
当年，我被贵州师范大学录取，临别之际，先生集北宋苏东坡为王安石改“咏菊”诗里的“秋花不比春花落”与出自唐代李商隐《韩冬郎既席为诗相送因成二绝》中的“雏凤清于老凤声”为联，书成横幅，对我寄予厚望，期间又给我写过一首诗。大学毕业后，我赴黔东南任教，在那里工作了好几年才调回遵义，以后工作又数度变动，遗憾的是几次搬家，不慎弄丢。
1994年6月，公司承接的遵义县一中教师楼维修工程刚好竣工，趁此之便，顺道看望先生，希望他重新给我写张。他尤爱杯中之物，我特意捎去珍酒4瓶。是啊！在历史的风雪线上,“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那不堪回首的辛酸往事情，那深深的惆怅，那积压胸中的块垒，个中的滋味，正如他在诗里描述的那样：“二十一年如梦寐，三千里路识崎岖。一篇文字成奇祸，无限衷情诉向谁？”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这天下午，先生心情颇好，他说写字要喝点酒手才有力气，才能进入最佳状态。于是就把我带去的酒倒在一个玻璃杯里，边说话边喝，不一会儿功夫，他就喝了一瓶多，先生显然醉了，但依然作书。书写的内容是北宋理学家程颢的《偶成诗》，我在旁边观看并牵纸。在书写第二行时，我提醒先生写歪了，他半醉半醒地说，不要紧，不要紧，歪了用印章来弥补。落款竟是“甲戍六月，仁波学弟索书因书程颢偶成诗，”这种称呼在先生的赐字中是少见的,弄得我有些受宠若惊。铃印前，他环视了一下书写内容，当目光停留在诗的最后两句时，脸上泛起阵阵酡红，表达已经语无伦次，还自言自语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男子汉都能达到我这般境界，算得上英雄豪杰啦，印铃毕，已酩酊大醉。他的挚友，遵义知名书画家王道常看过这幅字后说，单行来看，确实有点歪，但细细品味，整体韵律合谐，醉翁之意不在乎书写时的歪，而在乎他黄仁泰的字歪得起。这幅弥足珍贵的墨宝，我一直珍藏着,2011年李达荣主编《遵义书法篆刻作品集》时，就将其收录。
先生天资聪颖，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幼时，村中一私塾，学生每诵读某书某段时，乃侧于门，仅听诵一二遍，即对全文心领神会，静心默念一次，即能朗朗上口，乡邻皆惊奇不已，显露出了读书的天赋,有“神童”之誉。及至韶龄，粗通诗书，自是指物作诗立就，文理可观。十三岁时应里人之请，堂屋设方桌一张，端坐其中，唱教诗书，邑人奇之，传一时佳话。小小年纪就在博大精深的传统文化中优游涵泳，无疑为他后来的治学，奠定了坚实的根基。
先生精通音律，游刃于五古七古、五律七律、五绝七绝，以诗入词。我读先生的这一类雨恨云愁，凄凉失望，令人伤怀感人的文字，印象尤深。四川大学著名学者、蜚声海内的巴蜀篆刻大家周菊吾教授是他崇拜的老师，毕生研究唐宋文学，以学术晚成,述而不著自况，然心高气傲，终以家国之事罹难文字狱，于1968年在成都被迫害致死。先生在《金缕?曲》中这样说到：“一别成千古，忆先生音容笑貌，而今何处？文采高标人耿介，妙语每惊堂庑。桃李满园花万朵。家在桃林偏爱菊，不争春也惹群芳妒。迫害烈，摧残苦，书生常被儒冠误。更那堪生谗友谤，莺欺燕辱，大器晚成成未成，饮恨匆匆归去。忍听西风凋碧树。锦绣河山今换彩，想忠魂已上长征路？追往昔，泪如雨”。前八句采用一种叙述语言,娓娓道来，对师生间阴阳两隔的无奈，虽寥寥数语，却写得绘声绘色，颇有东坡神味。这种淋漓尽致的表达，让人心痛不已。紧接着巧妙地运用了比喻,拟人、夸张等修辞手法,用极为凝炼的文字,因情设景,烘托出凄楚肃杀的气氛,抑郁的情怀已达到了极致，充分体现出作者当时的复杂心绪,对书生报国无门，“文革”中被无端迫害,盛年早逝的悲惨遭遇，更是惋惜之，同情之。
先生是中国传统式文人的典型代表，这从1982年5月14日《七律.答曹女士》四章就可以看出。他在第一章中这样写到：“锦瑟弦弦记流年，书生旧梦早如烟。不求名位不求利，最重交情最厌官。淡淡梅花残雪后，萧萧夜雨小窗前。知君自有阳春曲，不是钟期不与弹”。诗中蕴藏的儿女情长，多情而浪漫的表白，既含蓄，又委婉，亦或是在隐约传递诗人心中早已激荡起的柔情，亦或是在不遗余力地宣扬他的人生哲学，这样婉转缠绵的表达方式,给人以无限遐想。读完全诗，展现在我们面前的这位尽显书生本色，生性多愁善感，身上处处流淌着超乎常人智慧的文人雅士，原来也是一位重情重义的性情中人。
先生交游应世，择善而从，绰约自守。对学有专长、人品高尚者，始终保持近距离的接触。与黔中才俊、乡邦硕彦如陈恒安、王燕玉、王萼华、戴明贤、刘耕阳、田井卉、傅浩、唐立津、章洪通，与同门学长如西南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书法篆刻硕士研究生导师徐无闻，华西医科大博士生导师、原四川省教育厅副厅长周同甫，川大教授周浩然等，他们亦师亦友，惺惺相惜，相互砥砺。当他收到先师遗著《周菊吾印存》并学长徐无闻佳刻七方时，喜从中来，欣然命笔：“雕彤篆刻数西泠，蜀水巴山尚有人。别以深心托豪素，常将诗景付丹青。缶庐白石惊风雨，邓赵清流重雅醇。白首师承人仰止，于无声处忆先生。”真心表达了对先师的仰慕之情。他们在相互交流学习中，结下的一世情谊，终经岁月的积淀，历久弥新。先生与年长九岁的落魄名士陈新铨算得上是莫逆之交。陈新铨先生，遵义县鸭溪镇雷泉村人，解放前毕业于浙江大学，一生怀才不遇，终身未娶，尘迹飘零,寄居乡野，晚景凄凉，比先生早三个月辞逝，全赖学生集资安葬，略成礼数。两人在源村、石板任教时，或饮酒赋诗或濡墨作书或纵情山水，交流学问，切磋技艺，各抒己见，往往争论得面红耳赤，难以释怀。
当年的遵义县一中，汇聚了一大批才华横益的老师，他们中有北师大毕业的、有武汉大学毕业的、有中山大学毕业的......，这样的师资阵容，恐怕在贵州也是一流的。诺大一个学校，上百号老师，他就只看得起一个教化学的章洪通。章老师原是华东师大化学系的高才生，因几句直言受累，被打为右派，一九六O年夏秋,21岁的章老师被流放到遵义县，碾转任教于新舟中学、高坪中学、遵义县一中、遵义教育学院、遵义师院。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就被华东师范大学化学系聘为硕导助理，一个普通中学教员能担当此任，足见水平不一般。还有一次，他的论文被国际学术会议录用，会议主席在签发的邀请函上，就以教授相称。其实，章老师的学术素养早就被外界看好，只是藏在深山人未识。
章、黄二人有着惊人相似的人生际遇，同是天涯沦落人，都经历过动乱的岁月，都有坎坷的命运，都曾有过浴火重生的心路历程。昔我往矣，扬柳依依，“曾惊秋肃临天下，敢遣春温上笔端”。劫难归来，先生以满眼狂花的天真醉态和那颗永不泯灭的诗心，在《念奴娇.步苏东坡韵，书赠章洪通同志》里敞开心灵世界的窗扉：“钱塘江上送征帆，西子湖边风物，楚水吴山愁里过，忍见元和怀璧。十里长亭，当年旧事，几度园中雪。梅花不老，江山重认英杰。转眼大地春回，神州争暖，芳草百花发。氢氧钠钾铷铯钫，尽在炉中生灭。壮士情怀，诗人韵调，都上书生发。红楼高处，桂枝香荐秋月。”全篇融唐诗的情调、宋词的风骨于一炉，既有劫后重生的一腔感慨，又有抱扫一屋的激情四溢,真不同凡响。掩卷沉思，再三咀嚼，老实说读这样直抒胸意，沁人心肺，情文相生，忘却尘网之苦，历史与现实共鸣，对未来充满期待的长短句，若非君子之交，志趣相投，是不能发出的。
孔子曾告诫世人：“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先生一生以文会友，反观他与周菊吾、徐无闻、周浩然、陈新铨、章洪通的点滴交往，也足见先生的择友、交友观，同时也印证了古人的那句话：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水近大道，以道交友，故能长久。
二十一年的人间炼狱，丝毫没有改变先生孤傲清高的性格，与之相识的人，无不佩服他的幽默调侃，狡黠睿智。他疾恶如仇，不趋炎附势、同流合污，为人胸无城府，潇洒脱俗，歌哭从心，口无遮拦,快人快语性情如火，显示了一个正直学者的品格。举凡针砭时弊，往往痛快淋漓，切中要害。然对年方弱冠、思想单纯的学生，更像一个古道热肠的长者，动辄推心置腹，委婉规劝，常布雨露之恩，即使受到他的批评，也没有感觉到一丝威严和不快，反觉亲切。抚今怀昔，叫人碾转反侧，心生感佩，这大概就是先生的人格魅力吧。
那时学校的教学设备相当简陋，没有打字机、复印机等这样的现代教学设施，资料和试题都是先生自编自印，从不假手他人。他的钢板字漂亮极了，极少有人企及。记得高考前夕，举行了一次语文模拟考试，收卷子时先生说，他加班加点批改出来，抽空余时间给大家讲评，从未见他收过一分钱的补课费、加班费。那天约定的时间早就过了，部分同学偏姗姗来迟，面对喧闹的教室，先生忽忽不乐,便转身走近黑板，边写边说：“与诸君约，太不守时，讲也无聊，来拿卷子”。卷子发完，全班都到齐了，先生喜行于色，气也消了，又忘情于一如往常不厌其烦、滔滔不绝的讲解中。
他对学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像一口钟，“大叩则大鸣，小叩则小鸣”。课间休息的时候，大家似乎还犹意未尽，常常把他团团围住，继续请教学习中遇到的一些问题。一次聊到古文翻译的话题，他习惯地点上一支烟，操着带些石板土腔的话，漫不经心似的说，古文翻译嘛，通常来讲应以直译为主，意译为辅，这是大家不应该忘记的。随口就吟出了一首长诗，我至今还清晰的记得前面几句：“翻译工作是非轻，亦在交流亦继承。译文标准信达雅，迅翁推崇严又陵。忠实原文方是信，曲译意译损精神.......”。他边吟边结合课文中的句子，对古文翻译的标准、要求及方法加以概括，最后无不得意地说：“我在教室外讲的这些，你们在课堂上不一定听得到哦。”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省的高考录取率还不到4%,大有千军万马挤“独木桥”之势，但每个考生仍不顾一切地追逐着这一目标。高考成绩揭晓，我班68人参加高考，就录取了52人。刘晓玲同学以527分的成绩、高洁同学以619分的成绩双双夺得贵州省文理科状元，创造了贵州省高考的历史奇迹。他倍感欣慰,抑制不住内心激动的心情，深怕误了少年拿云的心事，把盏沉吟，击节放歌，词为《贺新郎》：“极目韶光好，喜郊外和风甘雨，翠凝芳草。千里之行足下始，且看骅骝上道。振鬣萧萧长一啸。自古伯乐知相马，九方皋更识其中妙。正选拔，国之宝。人生得意知多少。对青天壮志凌云，雄心未了。彩笔生花描四化，定有蝉宫捷报。天若有情天不老。莫道珠峰高万仞，青年人歌起冲锋号。凌绝顶，众山小”。全篇雅意拳拳，音腔激越，对莘莘学子蟾宫折桂的梦想，金榜题名的人生幸事，笔染深情，读之令人心旷神怡。
对文艺前辈，他谦逊有加，与大其20多岁的贵州省书协主席王萼华就曲尊与先生称兄道弟，相声大师侯宝林1987年途经南白，特意到其府上小叙。这样的性情中人，注定了他在劫难逃1957年的那场厄运。他虽有教学业绩，又有学术成果，但直到离开人世前，也未能挂上高级教师的这顶“桂冠”，读他“不堪细说职称事，又向灯窗读楚辞”无可奈何的诗句时，内心也隐隐替他感到不平。
先生生前是贵州省诗词学会会员和贵州省书法家协会会员，曾任遵义地区书法家协会副会长。这位诗、书、印三绝著称，备受时人推崇，名冠黔中的才子，一生淡泊自守，安贫乐道，蔑富贵若浮云,家徒四壁，惟有满屋书香。平时一家老小五人的开销，全靠那点工资维持，这样的日子他早已安之若素、执着不悔。用他的话说：上口一碗闲饭，喝上一杯清茶，此生足矣！
我调回遵义工作，从单位出来后，迫于生计，困于奔波，一度从事过装潢、防水、公路及房屋建造，虽然辛苦，经济上稍微要宽裕些。我知道先生的脾气，向来不接受无缘无故的施舍。一次，我承接了“务川植物油加工厂”和“务川动植物油加工厂”2米见方的17个有机玻璃片凸字，且收费不菲，借此机会，感念先生生活的窘境，真想给他一点小小的帮助，任凭你怎样说服，他一口婉拒，就是不写。在他的眼里，时下物欲横流，世风不古，人心浮躁，一个地方的书家不集中精力搞创作，水平如何上得去，兼之自己又是一方书协的主要领导，是举旗帜的，更不能参乎其事。如果用世俗的标准来衡量，确实“迂”得天真，叫人不可理喻。
他恃才傲物，平生不轻易给人作诗题字，更不要说挣钱的事了，尽管穷愁潦倒，道德情操依旧，文章风骨依旧。“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这取舍拿捏的一念之间，的确如此，能不被物欲所驱，真正做到进退得体，动静不失衡者，试问世间究有几人？学林能觅几士？退避三舍，进而省思：书家也要养家糊口，也是食人间烟火的凡夫俗子，凭劳作换生活，绝非斯文扫地。这需要与时俱进，转变观念。说起他的固执和迂腐，甚至死要面子活受罪，就连他的妻子也有几多幽怨。
先生治学从不依旁门户，假托旗帜。他精通声韵学及文字学、旁及中国古典文学，擅鉴赏，喜诗文，常自诩“今人自王力先生以来无出于右者”，对自己的语言学功底非常自负，无人比肩，足见学问功夫十分了得。他多才多艺，文如其人，治艺涉及诗文、金石、书画，对易經亦有研究。
先生才思敏捷，往往触景生情，即席吟咏，随写随掷，遗稿大多散佚无存，亟待抢救。谢宗山同志是先生在石板中学任教时的学生,热衷乡邦文化，又对先师行状耳熟能详，通过整理遗物，拾得对联20幅，词23阕，绝句20首，诗10首，合为一帙，成《黄仁泰先生遗作辑存》一稿，放在其博客里，寿之梨枣，以垂永念。规模虽云草创，残缺失次，在所难免，录漏之作，容待补缀。从《辑存》的若干诗中还不时可以听到：或对不平遭遇的数说，或对风雨故人的一片真情，或与宿命的抗争。然而，这些回味悠长、直抵灵魂深处的情感记录，除少部分刊印外，大部分均未能与读者见面，仅流誉于门生故旧之间。他的诗词、书法作品理当整理出版，尤其是在十七届七中全会提出建设文化强国的大背景下，用传统诗词、书画艺术推动文化事业的大发展，无疑有所裨益。
先生诗作性灵袒露，带有鲜明的时代特征,这缘于他坎坷曲折的人生经历那是一段刻骨铭心的历史，如同烙印，没法消除。“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21年的不幸遭遇，使他蒙受“精神凌迟”和“脱胎换骨”的双重折磨，不得不接受这份“里外不是人”的尴尬，这对诗的灵性来说，无疑是一场灾难。他既是专政对象,又是传道授业解惑的“臭老九”，忧乐休戚，荣辱毁誉，幸耶?不幸?令他无限唏吁，郁结难舒，一生都未能走出如芒刺背的阴影。不难想象，那个变幻莫测、又定于一尊的时代，注定了他悲剧的必然性和不可复制性，加之信息闭塞，长期困处僻壤乡野，足不出本土本乡，外出游历的机会几乎少得可怜，联系密切的也就是他佩服的那几位知己而已。“心郁郁之忧思兮；独永叹乎增伤。”他在离开人世的前几年，就已经病入沉疴，罹患重度忧郁症且精神接近崩溃。病情严重时，神智恍惚，曾刎颈自尽，几度送遵义县精神病院治疗，均反复无常，未见好转。这位幼时有神童之称的才子，水流花去，晚景竟然落得这般凄凉，从此就很少见他作诗题字,直到孤独落寞地离开人世。“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所痛先生年少成名，一生怀抱未展，终未成大器，令人惋惜，不能不说是一个时代的悲哀。
先生学书初由晋唐，规模钟繇，不离二王，继习赵孟頫及文徵明小楷,后转攻苏黄二家。主张书法篆刻艺术要讲究法度,犹如高手唱戏，有板有眼，不耍花腔,与时人田井卉、傅浩、唐立津、杨天章等，有“乡国学者书家”之美誉。平生将所有的兴趣和热忱一一诉诸笔墨，每每于磨墨展紙之间，略加思索，一挥而就，行书独树一帜。他的作品讲究章法，气和神凝,韵致精美，力避狂俗，既得古人真趣，又注入时代生机。据《遵义县志》载：行书《廖承志与蒋经国书》，参加全国首届中青年书展获二等奖，行书《苏轼六国论》参加贵州赴皖、豫、陕、甘四省巡展。观其存世的行书《麝味》横幅中表现出的书卷之气，余韵无穷，给人印象尤深；《唐.罗邺雁诗一首，书奉游天永同志》行书立幅，自出新意，用笔深沉萧疏，顾盼有情，揖让有理，看不到拳打脚踢的狂怪，也没有奔腾跌宕的节奏，有的只是清音荡水、湖泛雏鸥的景象。《郁达夫诗》行书立幅，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是一种沉雄古拙，张逸森严，堪称一吐心结的佳作；行书《自作诗.纪念长征胜利六十周年》是他晚年的精品力作，全篇表现出人书俱老和阅尽人世沧桑的风神恬淡，给人以心灵净化的审美享受。书札，名重一时，令人拍案称绝，堪称神妙逸能四品，所谓无心作书而成佳作者，书简中比比皆是。先生楹联多次获全国大奖，曾点校《续遵义府志·艺文》四卷，艺术成就被载入《中国现代书法家人名辞典》和《中国当代书画家大辞典》。他以超人的聪慧，坚韧的毅力，丰赡的学养与淡泊名利的品性，隐身市井，笑傲江湖，不被物欲所驱，在有限而厚重的人生历程中立品修文，以其一生成就，赢得了世人的认可，其流风余韵，沾溉后学。毫不夸张地说，他在当代黔北文学艺术发展史上所扮演的重要角色，是其他人无法代替的。
明代著名篆刻艺术家、书法家，皖派篆刻创始人何雪渔曾经说过：“六书不精邃入神，而能趋刀如笔，吾不信也”。精通书法，运笔纯熟，方能运刀自如，是传统篆刻艺术的基本理论。噫！通六书之难，而字学可知矣。以何雪渔之论来证诸先生篆刻，也绝非是拿刀在石头上刻字那么简单，这需要具备多方面的素养。先生治印，以刀代笔，技近乎道,刀法变化有似笔书，方寸之间，布局精妙，心摹手追,别开一径，不愧为黔中一流高手。读先生之印，亦如读其诗，大抵可以窥见其学，抑可以观其人品。留下的“天云山樵”、“晚晴斋”、“偶一为之”、“曲啸半生”、“风流儒雅即吾师”以及“集唐句”和“好景随人物，高云共片心”等一方方朱红的印蜕，可以分明地感受到先生那不曾远去、深深地浸染在这些印痕里的呼吸和脉搏的跳动，崇敬之情，由然而生。
先生一生时运不济，命运多舛，五十而唱关鸠，五十而当新郎，案塌之伴，红袖添香，已成诗的绝唱。面对迟来的爱情，长子海涛不满十岁，幼女云涛未及五岁，尚处在嗷嗷待哺中，向平之愿未了。浮萍逝水，倦鸟思归，他以“生亦何欢，死亦何哀”的超脱淡定，乘弥陀之愿，于1995年4月21日驾鹤西去，年仅五十又九,夫复何言，人生之无常，如白云苍狗变幻莫测！命运之于他，何其薄待乃尔？扣问天公，天公泪而不答，察之万丈尘寰，尘寰生死无语。用佛家生死轮回的哲学观点来看，只能归之于缘聚缘散，缘起缘灭的茫茫定数。噩耗传出，他的很多学生都难以抑止内心的悲痛，纷纷从贵阳、遵义、安顺、鸭溪等地连夜赶往南白，跪在他的灵位前，心香一柱，无不泪流满面，哽咽难语。悲伤的场景，至今犹令人十分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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