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的第一本书《中央帝国的财政密码》

这本书的第一印象是书名很虎，中央帝国、财政、密码，这三个词组合在一起绝对是当下的热点。看了下作者的简历，曾任《21世界经济报道》作者，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一个记者，非科班出身，能驾驭这么宏大而又极具学术性的题材吗？往下翻，前言就是“一部新视角下的中国财政史”，很好奇这个新视角究竟有多新，说到新视角，给我印象最深的一本著作就是《兴盛与危机》了，作者用一个超稳定结构的框架，采用自然科学的研究方法重新审视中国的历史，真可谓石破天惊，当然许多人对此也颇有微词，但是金观涛的确用严密的逻辑论证了超稳定结构，算得上是一部严谨的学术作品。读完《中央帝国的财政密码》才发现，所谓的新视角无非就是古典自由主义经济学，在亚当斯密的学说盛行几百年后再谈新视角，不免有些喧哗取宠。作者在前言里还说目前学术界懂经济的不懂历史，懂历史的不懂经济，言下之意是自己既懂经济又懂历史，至于作者到底是真的通才，还是大言不惭，且等看完再做定夺。

虽然一开始被雷了两下，但我还是耐着性子，把这本书看完了，最大的感觉就是看的速度特别快，翻翻很快就过去了，通俗易懂，没什么阅读障碍，至于说有什么收获呢，可能跟看一部小说差不多，过不了多久就把内容忘得差不多了，上纲上线说，就是没什么营养。看下来，这本书有三个地方值得商榷。

    首先是作者并没有通过对历史经验的归纳总结，来得出自己的一套逻辑或者理论，而是早就预设了一个前提或是一个立场，然后在浩瀚的历史去找一些支持他立场的论据，而且不少论据夹杂了他个人的解释和推导，如果没有预设的立场，你完全可以得出和他相反的结论，本书中也存在很多自相矛盾的地方，例如，作者一方面说汉代中央集权推出政府专卖影响了民间经济的发展，却对宋朝政府专卖制度出现高峰和民间商品经济高度发达同时存在选择性失语；又说战争必然导致政府财政恶化甚至崩溃，又说清初虽然战争不少，但仍有大量财政盈余，这些都是硬伤。其次，作者通篇都在对国有企业、土地公有制、政府垄断金融这三大古代社会财政基础进行抨击，但是在对财政死结进行剖析的时候，作者却认为官僚体系的低效（不能数目化管理也是受限于古代行政体系的低效）是导致中央帝国试图解决财政问题屡屡失败的重要甚至唯一原因，因此我们可以反推，如果官僚体系、政治制度高效精干，那不就可以在三大财政基础上解决财政问题的死结了吗？那作者百般吹捧的自由主义经济学岂不是无用武之地了？最后一点，作者提出了问题并加以批判，但是始终没有拿出解决方案，这一点上，本书和《历代经济变革得失》很像，吴晓波的这本书也对古代以公有制为取向的改革批评较多，但也无法提出自己的解决方案，正常的逻辑是非公即私，那为何两位作者都没能在自己的立场上简单延伸下，直接将经济自由化作为上述问题的解决方案呢？我想并不是他们不明白，只是他们也知道这一解决方案不现实，经济自由化或是现代意义上的私有化，是在特定的历史、经济、社会、思想等诸多因素满足后才逐渐发展起来的，要让几千年前的中国去实行无异于乌托邦；两位作者吴晓波和郭建龙本质上是意见领袖，远非严谨的学者，他们正好切中了如今社会上对于国有企业、土地财政、金融管制的质疑，本人也认为建立在私有产权上的市场经济是目前更好的解决方案，但我们不需要通过对古代某些制度的“曲解”或者预设立场的方式去得出某些特定的结论，康有为当年因为旧势力的强大，不得不通过《孔子改制考》、《新学伪经考》来论证变法的合理性，一百多年后，应该不用再回古代招魂了吧。